从李乘云那里得知了恶鬼入骨相的真相后,少年的燕时洵就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于是只好反复一遍遍推敲自己的人生和经历,想要从中找出答案。
答案没找到,倒是在反复推敲的过程中,意外的培养出了他沉稳谨慎的性格。
比起其他不动脑子、只盲目按照天地规则行事的同行们而言,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头脑来判断善恶,遵循自己的意志,选择是帮助鬼,还是惩罚人。
只有自己寻找到的真相,做出的判断,才是真正值得去做的。
不过,燕时洵倒不是全然没有收获。
在反复的回想中,他确定了一件事。
如果说在整个成年前的人生历程中,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奇怪之事,那就是在当年的集市上时,他遇到了一位奇怪的人。
对方带着一顶草帽,坐在古旧建筑的翘檐之下,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集市上的人来人往,像是游走在人间的边缘,却不愿迈入。
他穿着古时候的武将铠甲,凛冽寒光上却染满了鲜血,腰间挎着的锋利长剑也破损染血。
只有他隐约从草帽下露出的目光,冰冷锋利得不敢让人与之直视。
一如小燕时洵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大将军造型。
然而,就是这样与集市格格不入的形象,很多人却嬉笑着从对方面前走过,像是完全看不到他。
就算偶尔有人忽然注意到了那个角落,也会逐渐从迷茫到惊恐,立刻跑开。
但那时,小燕时洵心中并无波澜。
他不害怕这个人,他只觉得这个人有点可怜。
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像是在追逐着什么,却始终无法找到,于是日渐绝望,甚至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和我好像啊。
小燕时洵想着。
我们都是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关心我们。
不过……
小燕时洵摸了摸口袋中的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出去一颗。
他有两颗糖,是一无所有的他活下去,不被饿死的唯一可以依靠之物。
但是,他想要把活下去的希望,分给那个人一半。
这样我们就都能活下去了。
小燕时洵想着,至于明天……明天太阳会重新升起,生机会重新出现,他也许会找到新的食物。
但没有什么,比得上现在让这个丧失希望的人活下去更重要了。
这样想着,小燕时洵走到那人面前,在那人逐渐惊愕的目光中,摸出了自己口袋中廉价的水果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却无比郑重的请求对方活下去。
——不过,草莓味就不要想啦。
我已经分给你我的口粮了,就把我喜欢的味道留给我吧。
苹果味道也很好吃,所以,在吃了这颗糖之后,就去包扎伤口,驱除身边的恶鬼,努力活下去吧。
虽然随着成长,十几年过去后,燕时洵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很多细节了,但是他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的想法,以及那人在接过糖果后,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说要给他回礼。
却空无一物。
所以后来,当燕时洵随李乘云在恶鬼精怪中游走,逐渐见识到了辽阔无垠的天地后,他的心中产生了疑问——
是否他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当年那人的“回礼”?
那人是谁?为什么当年会那样一副模样?又经历了什么才会满目萧然?
而回礼……又是什么?
燕时洵想过去找那集市上的人,但他后来问过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
于是,也只好暂时搁置在心里。
等待真相出现的那一天。
正当燕时洵因为孩童的问题而陷入沉思中时,他忽然感觉到旁边的坐垫陷下去了一块。
他敏锐抬眸看去,就见邺澧极为自然的坐在单人沙发宽阔的扶手上,甚至因为姿势问题,还自然而然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燕时洵额角跳了跳,还是没忍住,直接在孩童面前问出了口:“你在干什么?”
邺澧看向孩童的眼神漠然,回应燕时洵的声音却带着笑意:“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我的夫君。我当然要时刻守着夫君,警惕夫君和别的什么跑了。”
“……”
燕时洵默默看了眼对面惊讶的孩童,无语:“这孩子绝对不超过五岁。如果算上死亡时间,他都八十了。你警惕的对象是不是不太对?”
邺澧极为自然的改口:“既然是父子间的谈话,那我这个做母亲的参与一下,也很正常。”
忽然听到了和自己劝说那小鬼时极为相似的话,燕时洵:“……”
而孩童也对自己不仅多出了一个爹,还莫名多出了一个妈的情况,极为震惊。
他难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安排错了身份。
更令他忌惮的是,当这个自称他母亲的人看向他时,他能够感受到从魂魄中升起的颤栗。
忌惮和恐惧混合成了复杂的情绪,占据了他原本对燕时洵的愤怒。
不过下一刻,孩童却笑了出来。
“你问我是不是想要杀了池滟。”
孩童的声音软糯天真,却说着最残忍的话:“我已经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