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洵想到了宋辞发给他的事故报告,因为车辆是猝不及防下翻的车,车内的好几个人都在撞击时瞬间昏了过去失去意识,直到在医院里醒来,才知道发生了车祸。
而迟小爱则是被铁片直接扎穿了心脏,没受什么痛苦就走了。
如果当时迟小爱也被撞晕了,那么她确实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时却发现眼前的世界已经变了。
燕时洵也暂时不准备戳破真相,他笑了下,磁性的声音问道:“那在机场,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迟小爱眨了下眼睛,神情有些恍惚:“我,我……我觉得那个人好像有些脸熟,在我睡觉之前,我好像看到过他的脸。我醒来的时候,就站在他旁边了,所以我跟着他,想要问问他知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
“但是他也不回答我。”她沮丧的低下头。
如果刚刚在与宋辞交谈时,燕时洵只是怀疑那个娱记与车祸有关,但是却没有证据。那么现在,他已经几乎能够确定,当时追赶女团车辆导致车祸的,就是那个人和所在的娱乐媒体了。
——人证在此。
因果不会错判,如果那名娱记与迟小爱的死没有关联,那变成鬼魂后的迟小爱,不会出现在娱记身边。
不过,因为迟小爱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件事,再加上思维混乱,生前的记忆丢失,所以她懵懂得像个孩子。
除非是千百年的老鬼,或是怨恨深重道行高深的厉鬼,否则一般鬼魂不会贸然出现在太阳下。
阳气会灼伤它们的魂魄。
但是迟小爱并不知道这件事。
燕时洵能够看到,就在他眼前,迟小爱的魂魄一点点变淡,甚至她的头发都已经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冒起了烟,下一刻就会被猛烈焚烧一般。
但迟小爱却还懵懂的站在他面前,像是话痨被憋了好久都没人说话后,所有的倾诉欲望都爆发出来了一样,她一直在说着各种让她觉得奇怪的小事,还垂头丧气的说着自己的担忧和忐忑,生怕粉丝们觉得她不好而拖累了女团整体。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快要烧起来了。
而此时,一直注视着燕时洵这边的邺澧,也阴沉着面容就迈开长腿,想要走过来驱赶这个影响燕时洵养病的鬼魂。
燕时洵赶紧伸出手,向着邺澧做出了停止的手势,让他站在原地不要过来。
他看得很清楚,迟小爱和其他鬼魂都很畏惧邺澧。
甚至迟小爱在一周之前,就从机场那个娱记的身上,转而跟在了节目组的车辆后面一路来了医院,却因为畏惧邺澧,而一直没敢靠近他的病房。
他也因此享受了一周难得的清闲。
直到今天,因为直播,燕时洵让邺澧远离了他一些,迟小爱才终于鼓起勇气向他搭话。
“你那天一直在看着我,你是不是认识我啊?”
浑浑噩噩魂魄状态的迟小爱感知迟钝,没有发觉邺澧那边的事情,还在好奇的向燕时洵求证:“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和朋友发消息时,提到我的名字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手机的,我真是特别巧合的看了一眼。”
迟小爱双手合十,向燕时洵解释她不是侵犯隐私的窥屏党。
燕时洵的动作顿了顿,因为迟小爱的礼貌,俊容也带上了笑意。
他站起身,绅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确实认识你,也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和你说话,不过我在花园里待烦了,你介意陪我走一走吗?”
迟小爱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呀好呀,我们果然是朋友,只有你愿意和我说话。你都不知道,最近几天真的把我憋坏了,谁都不理我……”
燕时洵笑着偶尔回应迟小爱,安抚着她的情绪。
混沌中死亡,迷茫的游荡在路口,迟小爱积累了太多情绪和话语,她需要倾诉,但不需要太多回应。他只需要做好一个宣泄的突破口,就可以了。
否则这些不良的情绪积累在迟小爱的魂魄里,长此以往,她的魂魄会被污染,无法顺利前往地府。
燕时洵不动声色的引导着迟小爱走到了阴影中,心中默念着符咒,落在迟小爱魂魄上的手指画出的,却是养魂的符咒,让她被阳气灼烧的魂魄重新稳定了下来。
一人一鬼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相互笑着,一起走进了医院大楼里。
只有邺澧站在花园里,因为燕时洵的意愿而没有追上去,只是目光一直阴沉着,随着燕时洵的走动而转动。
他想要让那些鬼魂离燕时洵远一点,生人脆弱,重伤难养,他不想让燕时洵在自己受伤的时候,还要为其他鬼魂耗费心神和力量。
但是,这是燕时洵自己的意愿。
邺澧修长的手掌松开又紧握,心思漂浮不定又沉稳。
这就是,他也会被吸引的驱鬼者啊……
他爱他的耀眼,却又因为他过于耀眼而不舍。
千年来难得的矛盾心情,让邺澧冰冷的面容上显示出一丝复杂。
而张无病心肝颤颤的凑近邺澧,像是要寻求保护:“燕,燕哥旁边是不是有个鬼啊?燕哥好像在和鬼对话?”
对鬼的恐惧,甚至压过了张无病畏惧邺澧的情绪。
邺澧垂眸,冰冷的扫了一眼张无病。
时洵这个朋友,是觉得他会在时洵不在的时候,保护他吗?
这个生人,是把他和时洵放在一起了吗?
邺澧没有温度的锋利眉眼缓了缓,这几天对张无病的不良印象也消退了一些,没有把张无病赶到远处。
张无病纳闷的搓了搓手臂:怎么回事?感冒了吗?怎么忽冷忽热的?
和张无病有相似感受的,还有直播前的观众们。
燕时洵走的时候,将手机也放在了石桌上,没有记得拿走。
所以观众们就眼睁睁的看着燕时洵和空气自问自答,然后笑着站起身……走了。
走了??!!
观众们目瞪口呆。
这么有个性的偶像还真是少见啊,头一次看到有谁直播到一半,人不见了的。就把好几万的观众扔在这了。
[??啥情况?我刚从燕麦的标签里知道燕哥开了直播,好不容易才在直播平台里翻到燕哥的直播,结果刚开心的点进来,燕哥走了?!嗯??]
[啊这,怎么看起来燕哥在和谁说着话走的啊?是我的错觉吗?]
[我听到燕哥提到了一个名字,迟小爱……该不会燕哥在和迟小爱说话吧?但是那天在机场,燕哥说出来的那根鬼魂,就是死了的迟小爱?]
[是的,没错!这个团在选秀没出道的时候我就在关注了,迟小爱因为车祸死了的,燕哥那天描述的和狗仔发的车祸图片一模一样!虽然营销号很快就都删了那张死亡照片,但我恰好在删之前看到了。]
[卧槽!人都因为他们出车祸死了还拍照,有没有良心了啊?]
[会不会是燕哥一直在关注着这件事,所以才自言自语把名字无意识说了出来?我思考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我妈说我嘀嘀咕咕的,像是分裂了一样。]
[哭了,燕哥的直播真的很难找啊!因为没有身份认证过,还是个刚开的号,所以平台限流严重,因为平台机制问题,这类账号有直播链接也跳转出错。我好不容易才在新开账号列表里一个个翻过来,结果燕哥就要走了?]
[不过挺奇怪的,我看了燕哥的直播后,忽然觉得家里的空气好清新诶,前几天总觉得家里像是烂了什么肉一样,一股臭味,现在闻不到了。]
鹅哥怔愣的看着空无一人的直播画面,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园里的景色太让人放松,阳光也正好,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因为接连的噩梦而疲惫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或许,应该去睡个午觉?
鹅哥这样想着,没有睡午觉习惯的他,破天荒睡得很香。
而在梦里,他又看到了之前那个屡次梦到的女人。
只是这一次,她的胸口没有了那把刀,神情也不再空洞迷茫。
她从客厅里走过来,敲了敲鹅哥的卧室门,第一次开口对他说了话:“我是来道别的。”
“之前好像迷糊着就走到了你家里,打扰到你的话,我很抱歉。”
女人笑着道:“我在这里徘徊太久了,看到那位先生后,我才意识到这件事,我也该离开了。再见,祝你平安。”
鹅哥看到自己站在卧室里,向女人挥了挥手,也回了一声:“再见。”
从梦里醒来后,鹅哥感觉自己格外轻松,长久的失眠和噩梦后,难得睡了这么好的一觉。就连因为做自媒体而长时间熬夜落下的职业病,也不再疼了。
他坐在床边,愣愣的看着客厅发呆。
那个前年死掉的女人……因为他播放了燕哥今天的直播,已经离开了吗?
……
医院里,燕时洵引导着迟小爱走向宋辞的病房。
“我刚刚向你说过,我知道有个人,可以回答你的疑问。”
在敲响宋辞的房门前,燕时洵回身向旁边忐忑的迟小爱笑道:“他就是了。你有疑问,可以尽情问他。”
“迟小爱。”燕时洵轻声道:“你有你该去的地方,别留恋。做完想做的事,就走吧。”
迟小爱迷茫的看着燕时洵,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而宋辞在开了门之后,就看到燕时洵一直在往旁边看,不由得纳闷道:“燕哥,你看什么呢?”
燕时洵两指相并,默念着开阴眼咒就从宋辞眼前抹过。
宋辞感觉眼前的一切忽然都模糊了起来,像是滴了眼药水之后的视野。等他眨了眨眼重新看去时,就看到了燕时洵旁边,站着一个女孩。
正是他不久前才在资料里看到的迟小爱。
宋辞被吓得退后了两步,被脚下的拖鞋绊了一下狼狈摔在地面上,不可置信的看着迟小爱。
而迟小爱惊呼了一声,连忙往前快走了几步,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宋辞。
可是她的手臂,却从宋辞的身躯里穿了过去。
迟小爱顿时僵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神色怔愣,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一直嚷着要体会张无病体验,想要见鬼的宋辞,此时的表情是真的见了鬼了,杏眼瞪得圆滚滚的,写满了惊慌。
只有燕时洵,沉着的关上了病房的大门。
将空间留给了病房里的一人一鬼。
宋辞:“!!”
迟小爱:“??”
燕时洵转身时,迎面遇到了急匆匆从办公室出来的医生。
医生似乎时间很紧张,手里还拿着个病历本嘴里不断嘟囔着什么,眼睛都不抬就往下走。
正好撞上了燕时洵的肩膀。
“对不住对不住……”医生赶紧道歉。
燕时洵修长的手指掐算,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让自己带伤的肩膀被撞痛后的表情露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平静向医生道:“赶快去食堂吧,今天有你喜欢的红烧茄子。”
顿了顿,燕时洵又道:“急着看病历,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医生向燕时洵道了谢,就急匆匆的继续走路。
好半天,他才忽然反应了过来,疑惑的站住脚步:“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红烧茄子,还知道食堂有?”
但医生的脑海里已经被模拟手术的场景占据,他没有想太多,就继续抬脚走了。
而燕时洵则站在走廊里,目送着医生远去。
一道冰冷的气息接近。
“你让其他生人顾虑好自己的身体,那你呢?”邺澧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不顾好自己的身体?”
燕时洵掀了掀眼睫,悠闲的迈开长腿,准备回自己的病房,看看今天张无病妈妈给他准备的是什么病号餐。
“我不重要。”
邺澧的表情阴沉了下来:“不,你最重要。”
如果燕时洵不在,那酆都,也没有再理会人间的必要。
狠戾又冷漠的想法从邺澧心中浮现一瞬,又重新沉没。
“那个鬼魂,你没有告诉她,她已经死亡。”邺澧自然的上前,搀扶住燕时洵的手臂:“为什么?”
刚刚被撞了的肩膀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燕时洵也就没有拒绝邺澧。
“她还怀着满心期待,向我描述着未来的美好场景。如果突然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对她来说太残酷。”
燕时洵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叹息:“世事无常,命运捉弄。”
“不过对她而言,如果能让害死她的人付出代价,下一世继续她没有完成的梦想,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果。”
燕时洵轻笑道:“说不定下一世,她会如愿成为最耀眼的偶像。”
邺澧道:“她会得到她应得的。”
“既然你是如此期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