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才看到了张无病的身影,并且后知后觉的发现——哦,刚刚说话的是张导演啊。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还以为有鬼站在我身后。”安南原赶紧道歉:“护士姐姐我们错了,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张无病:“???你是说我像鬼么qaq”
护士上下看了看几个嘉宾捂住嘴可怜巴巴求饶的模样,也放松了下来,交待了一句“保持安静”,就走了。
几名嘉宾这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张导比鬼更吓人。”
张无病:“??”
你礼貌吗?
燕时洵早就将几名嘉宾的情况告诉了张无病,也向他说过,几人中应该只有路星星会不舒服几天,其他人只要去海云观走一趟就没什么事情了。
而检查结果也正如燕时洵所说,几人的身体都没有问题,路星星倒是有些偏头痛,医生本来想开些药,却被路星星拒绝了。
“不用了医生,这不是你能治好的病。”路星星的语气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等我师父来了,给我烧个符喝下去就好了。我这是魂魄不稳,不是外伤。”
医生:……嗯,多加一项脑部ct检查,怀疑患者是撞了脑子。
但即便几人的检查都没问题,短时间他们也不能离开医院。
“等过几天,关于这次节目的风波过去,舆论热度被其他事情取代了之后,大家再自由活动。”
张无病诚恳道:“要不然各位一出医院的门,就有娱记和狗仔扑过来,无孔不入的想要从各位口中得到些有关这次节目的信息。各位不如先在这里安心养神,而且后续如果真的发现有暗伤,也能及时得到医治。”
几名嘉宾都并无异议。
说真的,就算要他们出院,短时间内他们也不想走。
经过了家子坟村的事情,嘉宾们都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被死尸追着跑的,被压在井下动弹不得活活憋死的,被绑架拐卖的……他们在梦中的经历千奇百怪,各不相同,却都真实得过分。
好像那不是梦,而是真实的经历。
或是……以后会经历的事情。
很多从事演艺或创造类工作的人,都拥有远超于常人的共情能力和联想能力。就算给他一个点,他都能联想到立体图形。
更何况这个噩梦如此恐怖而真实。
嘉宾们都被自己的联想内容吓得不行,疑神疑鬼的,如果不是知道燕时洵就在他们不远处,令他们感到心安,他们刚闭上眼睛就会觉得墙角站着鬼,静静的看着自己。
抑或是当自己睡着后,又会陷入噩梦中,甚至那些都会真实发生。
但他们要是在各自家里,可没有燕时洵来救他们。
所以张无病的提议,倒是几位嘉宾求之不得的。
宋辞的家人倒是想接他离开,但是小少爷脾气上来了,一定要守在燕时洵旁边,向他汇报交待给自己的事情的进展。
宋辞哥哥一脸无奈,只能拜托张无病多照顾自己弟弟,才离开了医院。
“大家聊聊天也挺好,其实我也想分享下我的噩梦……”张无病说着,就要在几人身边坐下。
嘉宾们顿时惊恐而异口同声道:“别说!”
参加了三期节目的安南原,对于张无病的经历之惨痛,可是深有体会。
他心有余悸的道:“张导,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经历的,绝对会是最可怕的,我们不敢听啊。”
综艺咖也连连点头:“本来就不太能睡得着了,张导你要是再这么来一下,就等着看我们失眠猝死吧。”
张无病被逗笑了,他原本也是准备活跃下气氛,缓和下被他吓得紧张的几人。
见目的达到了,他耸耸肩,道:“那你们继续,有什么需要就和导演组的人说,在住院期间所有费用和所需,都由我们提供,别客气。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安南原幽幽看向张无病:“……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燕哥说张导你凡尔赛了。”
就连路星星都认真的问道:“张导你不怕哪天被谁掐死吗?”
“不怕,除非有人能打得赢燕哥。”张无病笑得骄傲又欠揍,然后赶紧赶在几人动手之前迅速撤离:“你们聊,我去看看燕哥!”
……
麻醉效果消退,燕时洵恢复意识时,就感觉到好像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颤了颤眼睫,睁开眼睛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
只是和往常他的视野不同,房间里干净得就和墙壁家具的白色一样,没有任何飘荡的鬼魂和死气,清爽极了。
燕时洵眨了眨眼眸,从脑海中翻出自己的记忆,确定自己是在医院没错,不仅有些纳闷:怎么回事?医院这么干净?难不成那位同行对医院来了个大扫除不成?
燕时洵最不喜欢的就是医院。
在小的时候,他还和他父母住在一起,也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出于对父母的依赖和信任,小燕时洵总是会欢欢喜喜的向父母分享自己看到的东西。灯管上趴着半个爷爷,桌子下面藏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姐姐,旁边的叔叔后背上背着老奶奶……
父母逐渐意识到小燕时洵不是在调皮的开玩笑,而是一本正经的指着某个方向,认真的说着令他们毛骨悚然的话。
而因为有病患和伤者,而死亡最密集的医院,这些因为执念而不肯离去的鬼魂,更多。
小燕时洵太小,一开始并不能理解父母为什么每次在医院,都会因为他说的话而脸色大变的打他,但是他记住了疼痛,也因为讨厌疼痛而讨厌医院。
后来,因为一位算命人士的批命,说燕时洵以后周围会都是鬼。所以,畏惧的父母害怕燕时洵害死一家人,而将还是个小少年的燕时洵,扔在了集市上。
那时候,燕时洵很清楚父母的意图,但是他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汹涌的人潮里,冷眼看着父母仓皇离去的身影。
直至消失不见。
他本来以为以后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却没想到,一位温润的青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告诉他,自己叫李乘云,与他有师徒的缘分。
童年对于医院的记忆淡去后,新的记忆覆盖了情感,但燕时洵却依旧不喜欢医院。
——这里有着太多生离死别。
数次跟着李乘云来医院处理委托,燕时洵都能听到身边那些鬼魂的哭嚎啜泣,也见过比鬼更可怕的人心,因此而深深的厌恶着医院。
后来他独自一人行走,已经能够漠然的面对生死之间浓厚沉重的情感,但却依旧没有对医院改观,只是转变成了在心里厌恶,面上分毫不显。
这也导致了燕时洵在自己的生活里,对医院颇有些抵触心理,非必要,绝不进医院。
因为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散去,精神放松又有些恍惚的燕时洵,难得的因为眼前医院病房的白墙,而勾起了回忆。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屈起又伸开,带起一点轻微的动作。
但握住他手掌的人,却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动作。
“醒了吗?”
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从旁边传来:“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没有防备的睡着,我靠近你,你都没有醒。我都不知道这算是你对我的信任,还是你在等着我来吻醒你——人间是有这样的说法,对吧?”
燕时洵眨了下眼眸,好一会才从脑海中,翻出了这个令他觉得耳熟的声音的主人。
“邺澧?”
“嗯,是我。”
邺澧坐在燕时洵的病床旁,冰冷没有温度的双手握着燕时洵的手掌,腰背自然的挺得笔直,像是将军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帐中,严肃以待战役。
他的姿态漂亮到那些受过专门礼仪训练的明星们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但所有的冰冷和严肃,都在燕时洵睁开眼眸的那一瞬间,荡然无存。
邺澧前倾身躯,笑着问道:“想要什么?”
也许是麻醉影响了燕时洵的判断力,平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话,他今日轻易的就说了出来:“房间里,一个鬼魂都没有。有谁来打扫过了吗?”
话一出口,燕时洵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早就学会了将疑问放在心里,这次却像是回到了孩童时代,向着旁边的人盲目的信赖,甚至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
但燕时洵很快就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
因为邺澧并没有像孩童记忆中那些大人一样,露出惊慌失色的表情,让他不要乱说。
邺澧笑着,再自然不过的点了点头:“嗯,不过不是主动打扫的。它们自己跑了。”
他的神态如常,看上去就好像只是听到了一句“脏东西被扫干净了”一样。
燕时洵刚刚紧绷起来的神经,在看到邺澧这副自然的模样,也重新放松了下来。
“你对它们做什么了?”他挑了挑眉,侧首看向邺澧:“别告诉我,你把那些鬼魂都送走了。”
燕时洵说的委婉,实际是在问邺澧,有没有像其他同行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鬼魂打杀。
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我以为,你醒来的时候,应该不想看到房间里挤着鬼。”邺澧接过他的话,回答道:“放心,我什么都没做,它们跑得比兔子都快。”
燕时洵嗤笑:“看来邺澧你也是鬼见愁啊。”
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良好的接受了这个答案。
毕竟按照他的猜测,邺澧应该是某个流派维持了青春容颜的祖师爷,对于这些得道之人,鬼魂会畏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刚刚医生建议你,可以在出院后去买彩票,运气不错,要害一个都没有被伤到。”
邺澧看起来有些无奈:“不过,对于生人而言,就算是你,有些伤势可以避免就没有必要承担吧。下次你可以试着将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像我说的,我是你对应的人。”
“如果你想买彩票,我可以陪你一起。”邺澧语气平淡的道:“几个数字组合而已。”
听这话的意思……是他能知道彩票的中奖号码?
燕时洵惊奇的仰头看着邺澧,对他的认知有多了一些。
不过。
“谢了,不用。”燕时洵不在乎的道:“飞来横财,消耗后续的气运,划不来。如果我想要,自己也可以算出来,只是没有这个必要。”
“况且,我不是因为运气好。”
他笑着,似乎觉得那医生的感叹有些莫名:“我当然知道伤势不在要害,因为那是我计算出来的位置。你以为我和鬼神打了多少年交道?这点取舍还是会的。”
燕时洵本以为邺澧听了这话,会了然真相的笑出来。
却没想到,邺澧的神情阴沉了下来,却像是压抑住了怒气,只放柔和了声音,问道:“你以前,也经常这样不要命的和鬼神斗争吗,时洵?”
“你究竟……受过多少次伤?那些时刻,没有其他人在你身边吗?”
你是,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些淋漓疼痛的伤势和危机吗?
话音落下,周围空气中波动的细小气流,忽然像是听从了某种指挥,迅速涌向邺澧。
邺澧看向虚空的眼前,像是播放幻灯片一样,出现了一幕幕快速切过的画面。
燕时洵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夜之中,他走过的路,滴落着一地鲜血。但他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扯下自己身上的布料简易止了血,就继续前行。
燕时洵眼眸明亮而锐利,在墓地中一根树枝仅做长棍,就面对周围围绕而来的死尸。
燕时洵,还是燕时洵……那一幕幕里,他的身上都带着伤。
然而始终孤身一人,旁边没有李乘云,也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好像在李乘云离开之后,燕时洵就一直孑孑独行。
他明明有张无病这个朋友,有很多对他感激不尽的委托者,只要他开口,那些他帮助过的鬼和人,都愿意帮助他。
但是,他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邺澧的喉结滚动,却少见的决定喉咙酸涩。
明明他自己千百年来纵有十万旌旗,却也独自一人行走天地阴阳,也无数次冷眼看待生死离别,自己始终独行。
但当他看到燕时洵的经历和记忆后,忽然就觉得这份孤独难以忍受。
这不应该出现在燕时洵身上。
邺澧看着燕时洵的眼神愣住,眸光波动,汹涌不定。
燕时洵本来对邺澧的问话不太在意,但在不经意与邺澧的眼神撞上后,他却顿了顿,道:“总有代价。”
“你应该知道,因果之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燕时洵笑道:“想要驱邪捉鬼,还想一直平安无恙,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点?”
“放心,我这不是没死吗,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邺澧却没有应下这话,他握着燕时洵的手紧了紧,垂眸道:“不,你还不清楚。”
只要你开口,向我请求,我会让你永远不再受伤。
无论生前死后。
因为麻醉消退,大脑也在交谈中开始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和感知能力,所以邺澧刚一用力,刚刚还感知迟钝的燕时洵,就发觉了自己的手掌还在邺澧的双手间。
“你是自来熟吗?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近到能随意上手,还叫对方昵称吧?”
神智回笼,燕时洵也重新成为邺澧更加熟悉的模样,没有放松警惕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因为医生的交待,邺澧也再次深刻体会到生人的躯体有多脆弱,担心燕时洵因为这一动牵扯到刚做完手术的伤口,所以在燕时洵刚一动作时,邺澧就已经主动放开了手,神情自若的后退了两步,为燕时洵留下了一个令他心安的安全距离。
“虽然现在还没有,但我们以后会的。”
邺澧缓缓直起身,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来了解彼此,不会有任何存在来打扰我们的相处……”
“燕哥?刚问了护士,说你这时候应该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张无病推门进来,还没看到燕时洵就嘴里话不停的道:“我求我妈炖了鸡汤,一会儿就送来,燕哥你昨天都没怎么吃饭吧,我问了护士,说鸡汤没问题的,一会儿燕哥多喝点。”
张无病一抬头,就看到了邺澧好像有点僵硬的背影,和正对着他躺在病床上,却好像是在笑的燕时洵。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奇怪的问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噗!”
燕时洵意味深长道:“小病,养儿千日,用儿一时啊。”
张无病:“?”
燕时洵转而看向邺澧,笑着调侃道:“没人打扰?”
邺澧黑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