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家里有什么响声传来时,哪怕是水管里水流动的细小声音,或是楼上跑动的声音、电梯运行时的声音,鹅哥也会神经质的认为是自己家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把手机壁纸都换成了燕时洵的截图,甚至将照片打印了下来贴了满屋,也只能抑制,不能根除。
如果问鹅哥有什么愿望的话,那现在一定是……让所有的鬼都消失,他好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
就在鹅哥话音落下的时候,仿佛某个存在错愕了一瞬间。
随即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在空气中破碎,消失。
像是某种在周围竖起的屏障碎裂一样,在“哗啦!”的声响之后,原本稀薄的空气也重新流动,新鲜清爽的风从房间的窗户吹了进来。
与此同时,鹅哥也像是突然被惊醒一样,突然回过了神来,甩了甩头重新看向眼前的屏幕。
“这,这是?”
鹅哥想起自己刚刚恍惚中听到的声音,再看向屏幕上山神庙正殿的镜头时,不由被惊得坐立不安,下意识的抬手疯狂拍着自己的肩膀做出扑掉灰尘的动作,看上去像个疯子一样。
不仅是鹅哥,还有不少观众都有了这样的幻听经历,无论是社交平台的标签下,还是视频平台节目的评论区里,刚刚回过神来的观众们都疯狂发着消息,想要向其他人确认一个答案。
“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卧槽!太可怕了!我本来是因为大学高数挂科了不开心,才想来看个综艺放松放松,结果刚刚我竟然听到有人跟我说,他能让我通过考试??是我因为太忧虑而产生了幻听吗?”
“不是你一个!我都快要被吓死了,我今天下午刚拿到的体检报告,说我的肝不太好,可能得做个手术,结果刚刚我竟然听到有人在我身后告诉我,他能让我健康!只要我跪拜他就行。我的天啊,我本来就因为要手术而怕得要死,就差一点就要答应他了。”
“你们竟然都听到了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我本来最近好几个月都在愁没钱给孩子交补课费,就有声音在我耳边说只要我信奉他,就能给我很多钱。”
“我也我也!我昨天刚过完三十岁生日,觉得特别焦虑,还想着明天要不要去做个医美,结果那人就说能让我青春永驻!”
“天啊,我也是……按照你们的说法,岂不是每个人听到的都是不同的内容?难道那个人能看透我们在想什么吗?”
“刚刚是不是有黑客攻击什么的啊?让手机自动播放声音给我们听之类的。然后知道我们想什么,是因为获取了我们的大数据,还通过手机对我们录了音、知道我们平时和朋友聊天的内容和搜索的记录?要不我真的想象不到怎么会有这样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
“应该不是吧?谁会那么无聊搞这种东西?再说,搞来也没用啊,他的目的是什么?想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什么都获取不了都没有利益的话,我不相信有人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做一件事。”
“呃,你们聊天都好科学,只有我一个觉得,是因为山神庙吗?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从刚才看到山神庙的镜头之后,我才忽然听到声音的。”
“我也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之前规山那期节目,还没出事之前在哥哥的分屏里跟着看的时候,就觉得看哥哥的房间让我觉得特别冷,那些白窗帘特别像是个穿着白衣服的女鬼。现在我再看这期节目,觉得山神庙里的那个山神塑像,特别可怕,和我老家的山神庙里的神像给我的暖洋洋的感觉不一样,这个山神像让我特别害怕,还想吐,就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所以是因为山神庙吗?不过说真的,怎么会有一个庙里的壁画上有这么多眼睛啊?不都说画龙点睛龙就会飞,所以很多地方都比较忌讳这个事,不管是雕像、画像还是什么,画了的人物动物都不画出眼睛吗?就怕那些东西活过来跑了。”
“你这么一说,我家这边确实有这么个规矩,像是佛寺道观公园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门口放着的石狮子或者其他的石像,都不雕眼睛的,就怕这些东西长年累月沾染人气,然后活了,或者成精了。”
“啊这,我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个习俗,不过这些眼睛看得我是真难受,我刚才试了试往旁边靠,结果这些眼睛也跟着往旁边看,我躲到哪,它们看到哪,那眼睛还特别黑,直愣愣的,太吓人了。”
鹅哥看着标签下数量猛增的动态和讨论,犹豫了一下,弱弱的问:“那,你们都是怎么恢复的啊?就那个声音,因为什么才不在你们耳边响的?”
就像卡壳了一样,讨论瞬间停顿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重新恢复正常。
“咳,我……惭愧,我是把我的愿望说出来了。”
“对不起我知道不太对劲,但那个声音说能让我妈妈身体变好,我就没忍住说那我从今天开始就信奉他,我实在是太害怕我妈妈的身体继续恶化下去了。”
“我,我想让我男朋友回来,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就说了出来。”
“嗯?你们都是这样让那声音变没的吗?我倒是把我愿望说了出来,但那个人好像特别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就跑了,我再叫他也没有反应。我最近几年都很焦虑我们组的科研任务失败,所以他问的时候,我就说我想让载人火箭能够成功去往火星,在火星上行走勘测,还没说完呢,那人就跑了。呸!骗子,浪费我感情。”
“啊这???我原来和家人学了个皮毛,那个声音问我的时候,我算的卦显示他应该是神明,虽然卦象有点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答案给得好像有点犹豫,不过可能是我学艺不精吧。但你这个,可能神明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信众的愿望是这么科学的事吧……你拿地球的剑,去斩宇宙的官,它也管不了呀!”
“我算是会一点西方占星吧,本来那个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都想要说出来了,但旁边的占星摆件突然就砸了下来,直接把我震醒了。摆件砸进了星座图里,我看这个样子,好像是指向了恶魔……是觉得那个声音是恶魔,才故意提醒了我,让我不要轻信的意思吗?不过我和前面的姐妹看法一致,那个声音应该是鬼神一类的。”
“啊?按你们的说法,意思是山神庙里真的有神吗?能实现别人愿望的那种?”
“我觉得是,但是我没信。毕竟我也是看动漫的人,那些盲目相信xx许愿机的人都是什么下场?我才不傻呢。”
鹅哥看着因为自己的问题,而引发的新一轮的激烈讨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经历发了上去。
“我说,我希望没有鬼,然后那个声音就跑了,而且叫得还特别惨……”
讨论区顿时出现了一排排的“……”,好半天,才有人缓过来神来。
“鹅哥,nb!”
“说希望没有鬼就跑了?听起来像是那个能实现心愿的东西,本来就是鬼啊。”
“好家伙,这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吗?”
“啊,你们怎么还在这聊天啊?我都快急死了,你们赶快去看分屏啊!没有弹幕护体,我被吓得连我妈都被我的尖叫声喊醒了。”
“……不是很想去看,好可怕。但,又莫名有点想看,觉得很带劲。”
“加一。”
……
本来想着不让节目太无聊,不让张无病谴责他什么都没做,所以才打开了直播分屏的燕时洵没有想到,只是开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就有了这么高的讨论度。
并且观众们完全不觉得无聊。
——这个程度要是还觉得无聊的话,那是准备吓死他们吗?
在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察觉,成功靠着跟着师父走街串巷学到的小技巧打开了门锁,进入到山神庙的燕时洵,还在神情严肃的仰头一点点扫视过正殿里的壁画。
或许是在意识到山神庙的异常后造成的心理暗示,又或是雨幕扭曲了光线,让被照到的物品也都扭曲了面目。
此时燕时洵在向壁画看去时,竟然忽然发觉,那些画里的人,不少都移了位置。
因为有些惊讶现在还有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山神文化,所以之前那次探查时,燕时洵很仔细的看过了壁画上的内容,凭着过目不忘的好记忆,和远超过普通人的敏锐观察力,他将壁画上的内容都大体记了下来。
但现在,那些人物却不在记忆中该在的位置。
原本画的农家乐的景象里,一对年轻夫妻一手拎着农具,一手牵着孩子,满身泥巴但笑得很开心的在走回家。但是现在,那个丈夫却面目狰狞的掐着妻子的脖子,孩子的头则隐约从旁边的井里浮了出来。
另一边含饴弄孙的温馨场景里,本来应该是爷爷躺在藤椅上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在他旁边的院子里玩耍,青壮年则在另一边耕地。但是现在,孩子们欢快的跑出了院子,青壮年也丢掉了农具在往山上走,而爷爷滚爬在地上拼命拽着儿子的裤腿,老泪纵横的在苦苦哀求着什么,却被儿子横眉立目的踹开。
……
原本温馨和谐的农忙全家欢乐的场景,竟然变成了如此的人间地狱。
燕时洵站在壁画前,看着画中的场景,锋利的眉眼间也乍破一丝怒容。
活灵活现的人物,会移动的壁画,山神庙本身的异常……燕时洵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可怖的猜测。
如果正神位的山神出了事之后,山神庙还保持着灵验,让附近的村民都极为重视山神,那有没有可能,山神庙里确实有神,只是有的……
不是正神。
而是会回应村民们所有愿望的,邪神?
那壁画是怎么回事?能画出这么大一片生活场景,甚至人物的每一丝神态都惟妙惟肖,燕时洵不认为这是画师工匠杜撰出来的,很可能是按照现实发生过的事情描画记录下来。
而到底是谁,在被邪神占据了的山神庙里画了满墙的壁画人物还不得而知。
甚至,也有可能这些画,根本不是画的。
——而是本来就是真实发生的。
在国内漫长的历史中,本来就有着画中人和壶中天的传说,后来被蒲松龄写进《聊斋志异》之后,凭借着《兰若寺》的故事,让书生进入寺庙壁画结果发现另有乾坤天地的故事广为流传,更多的人知道了壶中天的概念。
很多人都会把这些故事当做是文人脑洞大开的志怪小说,也有人认为这些不过是过去因为信息闭塞娱乐项目又不多,古人搞出来当个乐子听的东西。
但燕时洵却知道,并不是这样。
有很多真实发生的事情,都会被当时负责处理此事、镇压妖邪的道士神婆编成有趣的故事,并且将事情的成因和解决方法都编进故事里,再委托给说书人或是说给村人,让他们口口相传,广为所知。
使得在那个信息闭塞,文字不好保存和流通的年代,很多人都知道了如何防范妖邪,遇到了妖邪又应该如何自救。
此时山神庙正殿里的壁画,在燕时洵看来却是和那些目的并不相同。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暂时失去了卜算问卦、请神问神、符咒法决的能力,但他在驱鬼镇邪时和那些妖邪常年战斗的过程中,却已经养成了近乎本能的直觉和战斗素养。
从壁画中,燕时洵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同行道友留下的善意提醒的意味,正相反,他察觉到的,是鬼神的恶意。
就像是这些画面,全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却被某个存在记录在了墙上,当做炫耀的资本,仿佛在对其他人说:看,这都是我的战绩,是被我管控的奴仆。
当思绪逐渐被理顺之后,燕时洵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这些壁画,压根不是画。
而是某个存在用了神鬼手段,将那些发生过的画面,重新印刻在了墙壁上。而方式则不是画笔。而是,魂魄。
这样一来,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壁画会动了。
正神缺失,则必遭邪崇反扑。
连天地都无法沟通的恶劣情况下,燕时洵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此地的危险和处境艰辛,他不再认为那些心里直觉的不对劲是自己多疑,而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做着打算。
——这样的话,那么,假设他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
燕时洵的心脏沉入了谷底。
他从许多神鬼凶险之地走过,甚至在十几年前还是个孩童时,就已经因为遇到想要袭击他的恶鬼而下了酆都鬼城,见识过了万千恶鬼哭魂。
但他从来没有一刻畏惧。
因为他知道,天地乾坤,就在他的上天下地。和日月星辰的流转规律相同,天地之间也有其法则,一切因果自然循环。
但现在,燕时洵第一次察觉到了沉沉向自己压来的压迫感。
——如果连正神都会出事,整片天地都舍弃了此处,甚至卜算问卦都得不到结果,那,在很久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就算他依旧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并不畏惧,但那些同样身处山神庙的嘉宾们,还有暂时没能和他们在一起的节目组众人,还有张无病……
燕时洵在壁画前默立了片刻,阴沉下去的眉眼才重新缓和,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
既然四面楚歌腹背受敌,甚至连所面对的敌人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干脆就放弃所有的防守,以进攻为防守,从最根本解决危机。
只有这样,才能在人员众多且分散的情况下,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燕时洵“啧”了一声,被兴奋的战意充盈的眉眼间,闪过了一丝不爽:这么多人,这么多份因果,真是麻烦得令人暴躁啊。等把张无病揪出来之后,他绝对要让张无病加钱。
还有,等这次节目结束后,他绝对要末位淘汰走人,才不管这么复杂的因果。
最近几天因为关注他的人变多了,他总能察觉到有人在念叨他的名字,就连他的力量都变多变杂了。
燕时洵“哼”了一声,转过身准备走向供奉神像的神台,查看神像的情况。
他之前在正面镀金身的神像背后,发现了一尊破旧而落满了灰尘的神像。只是那个时候,他以为是新旧神像更迭、管理者又不甚专业没有妥善安置的问题。
并且,他还将那尊旧神像重新清理干净,重新安置在了一个相对较为干净的地方。如果壁画会动的话,那他想要确认,那尊旧神像会不会也有所移动。
毕竟,就算是正神出了问题,但这毕竟还曾是是祂的神庙,祂不应该会完全弃之不理,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并且,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山神庙的异常,他就不会再简单的认为那是新旧神像。
而更像是,那原本,就是两位被供奉的不同的神明,和按照神明特性所雕刻的两尊不同的神像。
燕时洵很怀疑,那尊旧神像,就和现在已经不在的正神有关。
然而,当燕时洵刚迈开脚步时,却忽然发现旁边的壁画,就在他眼角余光扫过的瞬间,动了。
燕时洵的眼神瞬间锐利,看向壁画的目光也不再平和。
壁画上动了起来的,竟然是两名村民。
就当着燕时洵的面,那两名村民扔掉了手里的农具,跑到山脚下跪下了起来,双手高举然后扑地,不断叩首向大山。
燕时洵敏锐的发现,如果从村民们叩拜的方位来看,他们拜的,竟是神像头顶上的那只浑身皮毛人立而起的动物。
而当村民们抬起头时,燕时洵愕然发现,这两人的脸,他见过。
——正是带他们前来山神庙的两名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