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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落,月出深山。
红衣的女鬼始终静默站在花园之中,无声而怨恨的注视着别墅里的人影。
仇恨翻涌,愤怒嘶吼。
残月,已圆。
在袭霜死后的第七天,再次从远方的黑暗中升起的月亮,混圆如玉盘。
月光惨白,却已臻至圆满。
从太阳的极阳到圆月的极阴,与头七的最后一重变数……
今夜,宜起尸。
一直安神等候的燕时洵睁开了双眸,借助于袭霜的眼睛,冷静的看向四周。
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今夜就是最重要的转折点。
圆月和头七的双重滋养下,阴性的力量到达顶峰。阴门大开,鬼魂复仇索命。
作为孤魂游荡的袭霜,力量也会得到最大的增幅。
如果说袭霜会获得足以杀死所有土匪、并且令土匪们在百年后依旧忌惮畏惧的力量,那一定是在今晚。
异变,将起!
阴云四拢,渐渐将圆月遮起,夜幕之下一片无光的漆黑如墨。
就在燕时洵屏息等待的时候,一道不怒自威的低沉声线,像是从遥远不属于人间的虚空传来,刺破黑暗抵达袭霜的耳旁。
‘新丧之鬼袭霜,我听到了你的请求——堕为厉鬼,索取力量,向你所愤怒怨恨之人复仇。’
燕时洵心下一凛,立刻循声看去。
阴云蔽月,唯有点点昏暗的光线,照亮开满玫瑰的花园。
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远处走来,脚下如若无物,唯有披在肩上的长袍垂地拖行过花丛。所过之处,花草枯萎失去生机,满地焦土死寂。
当待在地面上袭霜被砍断的头颅里的燕时洵逆光看去时,那道身影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浓重的鬼气不断侵蚀着周围的生机。由地面向上看的角度使得那身影高大得过分,足以遮天蔽月。
就好像,至阴至寒的满月之下,唯有那道身影是此间阴阳交界之处唯一的主宰。
借助着微弱的光亮,燕时洵勉强看到了那道身影的具体长相。
那是一张不属于燕时洵见过的任何一种鬼神精怪的脸,与浓重的鬼气相对比的,是更加偏向于人类成年男性的俊朗面容,线条锋利硬朗如刀刻,带着长久上位掌权养就的不可冒犯的威严气场。
唯有那人靠近鬓角处两道诡异的黑色纹路,将他与寻常人类区分了开来。
在燕时洵眼里,那道身影持续不断的散发着浓重黑气,简直像是一整团完全由黑暗和森森鬼气构成的人形怪物。
就算是百年后已经化作厉鬼的袭霜,所令他感受到的危险,都不足以抵过这人带给他的万分之一的警惕。
从被师父捡走后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燕时洵见过鬼怪无数,然而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一刻,能令他产生如此剧烈的危机意识。
就算他将所有的记忆都翻出来,也唯有一次在被师父捡走前的幼时,有过模糊但相似的感受。
就在燕时洵心中警惕到极点,专注观察打量着这道鬼气阴森的身影时,袭霜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错!我要那些人,体会像我一样,不!是百倍于我的痛苦!’
冤魂厉啸:‘不可饶恕,不可饶恕!他们不配为人,他们没有资格披着人皮,继续残害他人!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审判他们,为什么没有人来惩罚他们!他们必须死,他们不可以走出此山半步,他们必须死在这里,永远的留在这里,无法再伤害任何人才行!’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那道身影的声音低沉而寒冷,像是巍峨高坐于酆都阎殿审判亡魂的鬼神。
‘堕为厉鬼,便是放弃进入轮回,你将永远被自己的仇恨囿困。直到天道不仁,让仅留存的变数出现,你才有可能重入轮回。’
‘我不在乎!我只要周式和其他那些土匪,以命偿命!’
袭霜恨得从眼睛里淌出血泪来,落进泥土中,便让焦黑枯萎的染血玫瑰重新盛开。
燕时洵似乎听到那道身影笑了一下,只是轻微得像是他的错觉,再细听又什么都没有。
‘地府不判,酆都治。’
那道声音威严至极,如鬼行之道本身:‘新丧鬼袭霜,起——’
阴云顿开,天幕高远如殿檐。
惨白的月光猛然洒落下来,照在袭霜已经腐烂的尸身头骨之上。
柴房装满碎尸残骸的麻袋里,响起一片窸窸窣窣的异响。
早已干涸的血液从土地干柴上重新蠕动着聚拢,尸块与碎肉重新拼接成人形,滚落一旁的头颅之上,那双浑浊黯淡的赤红眼球,猛然大睁。
头七月圆之夜,满怀怨恨而死的袭霜,于满园四溢风鬼气之中,化为厉鬼归来。
而此时别墅内,依旧是欢饮达旦的热闹明亮。
在袭霜站起身的那一刻,燕时洵借助她的眼睛迅速扫过那道身影所站之处。
然而月光明亮,那道身影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