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自从被宫里发现存在起, 就知道这位圣上一直对她这个养在外边的女儿抱有兴趣。
他假慈悲,喜欢看她的慌张,从始至终都没提过她姐姐的事, 想看她的热闹。
高高在上的恶趣味。
但虞翎在他面前,仍要花十分的心思谨慎。
他知道她会与人相处, 总会把他的人变成自己人, 极少把丫鬟侍卫派到她身边, 可他告诉过她可信的人, 只要被她调动起来, 消息立马就会传到他那里,到头来皆用不得。
以他的性子, 只会在她查清真相的那一刻,把所有事情捅出来,看她如何挽救她姐姐的名声。
他是一个聪明人,总能从只言片语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虞翎刚刚摔在他怀里,又推开他, 揉着膝盖坐圆凳上, 脾气上来了样,背对他抹泪。
圣上笑了,站在她身后, 把那包枣糕打开来,推给她, 道:“姜家为宫里效力多年,犯的错可轻可重, 虽是害了你, 但下了大牢后也没多说你的坏话, 这点做得不错, 你觉朕是让他们死还是活好?”
姜家的事摆明了是有人捅的,和当初永安伯一家出事如出一辙,但做过的事便是做过,自找的。
“你问得倒是好听,我又不能决定什么,”她捏帕子抹去泪道,“我姐姐忌日要到了,你不如寻个由头封诰命给她,待会四皇子可是要来的,你见到他不关我事。”
“朕怎么就不会给你报仇?”他摸她的头,无奈道,“老四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过来了也是让你和你姐夫求情,你真心想见他?”
虞翎抽泣不说话,察觉他站在她身后捡她头发编辫子,她又用帕子抹着红眼眶,道:“我姐姐忌日要到了,难道还不许我让四皇子陪着?倒是你天天管我,以后娘娘禁足,我见不到她,你也休想我进宫见你。”
她和谁相处都有自己一套,几个子女里,圣上在她身上放的心思最多,对她这些小脾气心痒痒。
他只笑了一下,修长手指轻勾她的后背衣领往下看,没在白皙脖颈上看见什么痕迹,又松开来,道:“朕倒是想让你娘那脾气出来压压后宫,丽妃这几天要凤印要得厉害,你姐夫逼着人,朕总不可能徇私枉法。”
虞翎今日打扮素净清雅,只几支簪子挽起青丝,又用两根雪青带子编发,雪青带子还被他解开来,束起他编的那根,她也不管,轻泣道:“我又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他放下她的头发,慢慢去捏她干净耳垂,从袖口里拿出上回那个耳珰,给她戴回去,道:“瞧瞧你姐夫,做事让朕都捉不到把柄,怎么到你这,还想让朕网开一面?”
虞翎眸含水光,慢慢望向他,道:“我就要如此,谁叫你不告诉我姐姐的事?”
他沉沉笑了,道:“朕要是说了,你信吗?”
屋内在一瞬间安静下来,桌上的枣糕有些凉了,她纤细手指捏帕子,眸珠子只看着他,不信。
“那如果朕说你姐姐和小侄子的死是被人害的,你信还不是不信?”虞翎愣怔,他又只饱含笑意拨动耳珰,不继续说了,“朕也该走了,这耳珰你要是在明日之前摘了,就罚你再也不能查你姐姐的事。”
他往日很少提及她姐姐,更别说提她姐姐有过孩子的事,虞翎没问他怎么是不是猜到自己知道些什么,只受到了打击般,扑簌簌流泪问道:“够了,你不许再多提我姐姐,我会查个水落石出,倘若姜大人说我什么,你便不要留他。”
“你倒果真是聪慧姑娘,连从他那里透露的都猜得到,可惜你姐夫管事太严厉,”圣上手指抹去她脸庞泪珠子,笑了出来,他话是那么说,但听不出什么可惜之意,只摇着头叹道,“姜家有错在先,没人敢乱说你,朕召见姜大人,他只会说冤枉,朕也只能是让人打他三十大板,长长记性,至于锦誉那个蠢性子,你便原谅他这个小弟弟。”
虞翎眼睛看向他,惹人爱怜得心颤,道:“你说是我姐夫害的我姐姐?”
圣上多看她两眼,却是不置可否,但他明面上就是这个意思。
他今天出宫,似乎不是专门来寻她,只遗憾,又摇头怜惜说一句可怜孩子,转身离去时都有些舍不得样叹息。
守在外边的丫鬟似乎被支开了,没什么反应。
屋内安静得只剩下啜泣声,虞翎纤细腰身直立,垂在耳边的耳珰轻轻晃动,抬起的眼眸看他背影离开在视线里,又慢慢收回来。
她一个人坐在圆桌边上,帕子轻擦着眼眶周围,低下头时,只余下淡淡的冷静。
虞翎从小就知道,他很吃她真心哭起来的模样。
从前他还让她多依赖谢沉珣,这次却更像是在挑拨他们关系。
是上次姜家入狱一事,让他察觉到什么。
他的兴致摆在面上,还不如谢沉珣可信。
……
等萧庚雪来见虞翎时,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虞翎和魏翘早走了。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热闹,她只留了封信给他,萧庚雪从魏家留下的家丁那里取了信,回到马车上,才把信打开。
虞翎说一定会尽力而为。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沉默折回她的信。
侯府大门漆红立柱,驶回府的马车缓缓停下,车里的虞翎慢慢扶着耳珰,只字未言,被底下丫鬟搀扶下去。
谢沉珣派来的这个丫鬟,有些手劲,今天等候在上房门口时,还被绸缎铺子的伙计拉住求着帮忙,给一家夫人送东西。
丫鬟帮了这个忙,又被别人拉着问哪块布好,等寻着理由重新回来时,圣上已经离开。
虞翎细指轻拢住披风,她没回烟岫阁,也没回自己小院,听到谢沉珣现在在房间用膳时,只步伐匆匆前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