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翎这一跪, 也没跪多久,皇贵妃辇轿刚过来,她殿内的大宫女就把虞翎扶了起来。
虞翎脸色苍白, 咳嗽了两声。
丽妃殿内的大宫女上前阻拦,趾高气扬说丽妃娘娘要虞家姑娘跪, 谁也不能扶。
皇贵妃坐于步辇上, 脸色本就难看, 顿时冷笑出声, 说她没上没下不守尊卑, 让太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宫里面论起嚣张跋扈,约摸是没几个胜得过皇贵妃, 她在后宫位同副后,就算被禁足,圣上也允她今天出来,一通作威作福下来,众人皆是噤声, 没谁再敢拦她。
虞翎膝盖跪得有些疼, 手掌覆上慢慢揉了揉,裙衫下虽垫有人私下送来东西,但仍是不舒服, 她一边想难怪萧庚雪早早就开始帮皇贵妃收拾事,一边又想回去以后膝盖怕是要起片淤青。
前殿冷寂又热闹, 冷的是无声寂静,热闹的是到处都有人, 上有屋脊立斗牛, 下有门窗刻芙蓉, 皇贵妃要带虞翎走, 虞翎被宫女搀扶,只说要和丽妃娘娘说几句话。
殿内宫女进进出出,手里所端铜盘有血水,白布亦是一片血污。
丽妃流了很多血,痛失腹中胎儿,醒来之后身子虚弱快要坐不起来,一直哭个不停,看到有人领皇贵妃和虞翎进来,眸色恨之入骨。
苏栀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伤及女子根本,连忙扶住丽妃,说:“娘娘不要多想,和虞妹妹无关,只是意外。”
丽妃眼睛更红了些。
皇贵妃在外面发一通脾气,听见的不少,宫女小心翼翼搬来两张椅落座扶手椅,奉上茶,她抬手让人去伺候脸色苍白的虞翎,听到苏栀的话,又嗤笑一声:“这又是哪来多嘴之人,话这么多,妹妹不如让人拖下去先跪一个时辰。”
苏栀脸色一变,丽妃满眼通红,抬起头道:“臣妾这里是容不下娘娘这尊大佛,但臣妾宫里的人却不是娘娘能随意动的,谁是故意害人,圣上自会主持公道。”
丽妃想陷害皇贵妃在先,但没想过真拿孩子动手,否则也不会怕出问题早早请个太医备着,可请来的太医医术就算再好,也没法在她出血那么多的情况下保住她的孩子。
虞翎膝盖还疼着,只被慢慢扶坐下去,道:“丽妃娘娘要摔时我还扶了一把,我若是想害娘娘,又何必多此一举?我虽怕惹麻烦,但仍是要说有人从后推我一把,让娘娘白白受了害。”
“胡说八道,”丽妃红眼睛道,“本宫周围根本没有外人。”
苏栀在一旁劝道:“虞妹妹别再提这件事了,我与你都在一旁扶娘娘,哪有什么人?丽妃娘娘才刚刚喝过药,你先退下吧,让娘娘一个人歇歇。”
虞翎轻叹道:“苏夫人没看到,想必是情形太乱没注意到,我虽没看清是谁推的我,但有个宫女正好在边上,她瞧见了人。”
苏栀心漏跳一拍,不觉得她们那位置会有人看见什么。
丽妃手指攥紧床单,指尖都有些发白,根本不信她这番话,尖锐冷笑道:“本宫早就让人退去帮忙,你胡编乱造一通就以为能洗脱罪名?本宫说过要你跪到圣上来,谁准许你大逆不道起来,给本宫跪下!”
苏栀心又慢慢放回去,就算真有宫女看见什么,谁都知道有可能是皇贵妃突然之间找来凑数的,做不得数,只连忙安抚丽妃,道:“虞姑娘不用哄娘娘……”
皇贵妃突然抬手,身边一个憨厚宫女心领神会,微微躬身,走上前,比普通女子要硬实的手臂硬生生把苏栀从床榻上拉下来,宫女在丽妃的怒吼里给了苏栀两巴掌,径直把她给打蒙了,摔坐到地上不知所措。
宫女又走回到皇贵妃身后,皇贵妃在观赏自己染蔻丹的手指,道:“妹妹这里的下人插嘴多话,本宫耳朵听着不太舒服,替妹妹教训教训人,你也不必谢本宫,想必圣上知道也只会夸本宫替人考虑多,翎儿既然说看见了那便是看见了,什么时候上不得台面的人也敢在主子面前质疑?”
皇贵妃到底是皇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没什么人敢冒犯,不是没有原因,旁人跟她耍心思手段,她手底下直接养一个手劲了得的宫女。
虞翎身子虚,撑到现在已是有些头疼,被宫女扶着,只叹声道:“丽妃娘娘,我不知道那宫女是谁,只见她眼睛周围有块红胎记,面貌二十五上下。”
苏栀才慢慢从被扇巴掌里回过神,又知虞翎在说谎,宫里没可能出个脸有胎记的宫女,眼里正盈了泪,就见皇贵妃和丽妃都变了脸色。
皇贵妃本来也以为虞翎在信口胡诌,听她所言又惊疑问:“真是胎记?”
虞翎摇头不确定道:“只见眼睛附近有一片红。”
皇贵妃笑了出来,看着丽妃震愕神情,道:“妹妹刚刚就想要圣上来主持公道,现在巧了,宫外的人不清楚,但宫中谁人不知圣上身边的贾姑姑为大皇子试药脸上留了痕,她只听圣上吩咐,翎儿与她可不相识,她的话你总不能不信。”
她是挑衅之言,不留情面,门外有宫女拂帘走进来行礼,小跑到丽妃跟前俯身说两句话,道:“殿外有宫女行踪诡异,叫人时被吓得言语不清,逼问之后,才说是瞧见了今天的事,娘娘是否要见?”
苏栀心跳得厉害,确信不可能注意到她们才动的手,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两个宫女姑姑冒出来,丽妃眼眶通红道:“把人叫进来。”
虞翎纤细手指慢慢捏袖口,没再插话,她低垂眸,知道现在已经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
当今圣上勤俭,不好奢靡之物,丽妃迎合他喜好,殿内亦不常用奢贵之物,但今天殿内所在的皇贵妃是嚣张惯了,金玉首饰衬面色骄横。
粉衣宫女一进来就瑟瑟发抖跪下,她在丽妃殿内伺候,被所有人盯着,全身都抖得像筛子,说不出话来。
皇贵妃慢搭扶手椅,道:“妹妹宫里的人,本宫信不过,万一胡言乱语泼脏水,可不是什么好事,等贾姑姑来才是明了。”
殿内透进天色的阴沉,丽妃眸中有怨恨,厉声让宫女说。
宫女最后被吓得哭了,这才把手指向虞翎,丽妃指尖狠压进锦被下,皇贵妃脸色微变,又见这宫女把手指向刚刚松口气的苏栀。
她哭道:“奴婢非有意不说,只见这位夫人,推了刚才那位姑娘,故什么都不敢提。”
丽妃懵了,脸色惨白至极,苏栀尚未来得及否认,又有太监进来禀报道:“娘娘,四皇子领贾姑姑来了。”
皇贵妃愣了愣,笑了,萧庚雪办事效率高,他现在就把人找了过来,倒是巧,让人把他们领进对峙,苏栀垂眸低头避过自己脸庞,看起来有些瑟瑟发抖。
虞翎指尖轻轻揉住作疼额头,只和这位不苟言笑的贾姑姑对视一眼,就又慢慢收回视线。
圣上那边的人比任何人说话都要可信,贾姑姑似乎是察觉到氛围不对,在两个主子面前恭恭敬敬,只说自己确实远远看到了有个女人故意伸手推虞翎,但她怕惹麻烦,刚开始没敢出面。
萧庚雪温道:“姑姑可还记得当时丽妃娘娘身边有几个人?”
“禀四皇子,只有两个,是另一个人所为,”贾姑姑说,“丽妃娘娘最开始似乎也没站稳,还是眼前这位姑娘给扶住的,只不知丽妃娘娘为什么身边没有宫女,故不敢随意言语。”
她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低,倒算是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愿意出面说个清楚。
宫里有孕妃嫔就算不会让一堆宫女在旁伺候,至少也得留两三个,丽妃正是盛宠,平日到哪都有宫女簇拥,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就不要宫女作陪,有待商榷。
丽妃颤声道:“你说是谁?”
虞翎脸上亦是惊愕,愣道:“可那时只有我和苏夫人在,苏夫人为什么要推我?”
苏栀连忙辩解道:“我没有。”
贾姑姑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她,突然道:“我见的那位女子,与这位姑娘着装一样。”
贾姑姑不是皇贵妃能收买的人,另一个还是丽妃殿内的,能有两个人看见,便说做不了假,丽妃视线猛地转向苏栀,微颤声音,连嘴唇都颤动起来,难以置信道:“苏夫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苏栀额头冒汗,根本没想过会突然冒出一个贾姑姑,还是圣上那边的人,只再次狡辩说自己没有。
虞翎坐于一旁,微抬睫毛,目光在她们之间打量,她唇色微白,手里抱着皇贵妃刚塞过来的暖手炉,披上新氅衣,慢慢捂唇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