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云国三十四年的五月十一。
外联部的四楼。
十三室的办公室里,理事齐赫民正在处理文件。
但钟正熙与郑君尧却一起走了进来。
“诶呀,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他稍稍有些惊讶。
“嘭——”
一个档案袋扔到了齐赫民的桌子上,郑君尧站在那里说着:“静若林的案情汇总。你的呢,写没写呢?”
“废话?”
齐赫民瞟了他一眼,然后拿起桌子上的档案袋:“你的?”
“嗯。”郑君尧挖了挖耳朵:“里面有受害者和幸存者的详细名单,当然,这些活着的大多都被家里接了回去,少数收敛的尸体也已经安葬了。按照部里的意思,相关赔偿由巡视厅和巡捕房负责发放,具体落实由民政司监督,估计也没我什么事儿了。”
“还有我的。”钟正熙也拿出一份,放在了齐赫民面前:“相关勘察的信息都在里面了,还有证物报告。”
“不是,你们两个什么意思?”齐赫民愣了一下。
“当然是由你一起交上去啊!”郑君尧似乎有些奇怪:“这可是你们十三室牵头的!”
“我们牵头是我们牵头,但这案情汇总,没必要吧?”齐赫民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他颠了颠手上的档案袋,似乎想到了什么:“哦~”
“我特么知道了!你们两个是知道李总务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自己不敢去交,想让老子去趟这个雷是吧?好啊,你们两个家伙,没看出来啊,这推卸的本事见长啊!”
“别这么说。”郑君尧扶着桌面,俯下身来眨了眨眼睛:“大不了,有时间请你去集雅居!”
“你请客?”
“当然。”
齐赫民有些不信。
这家伙私生活混乱至极,赚的那点薪水还不够自己花,能有钱请他去那么名贵的地方消费?
别是拿他开涮吧?
“诶,这回你可别瞧不起我。”郑君尧吊儿郎当的晃了晃脑袋:“日子咱们也别定远了,就明天晚上,如何?”
齐赫民狐疑:“为什么不是今天?”
“今天有事儿,走不开的!”郑君尧挑了挑眉毛,给了他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齐赫民撇撇嘴。
不用想了,这家伙肯定又去夜夜笙箫了!
“那哥哥您担待着些,小弟我就先走一步了哦!”
说着,郑君尧冲着他挑了挑眉,又对着钟正熙打了声招呼,随后就哼着小曲儿,双手插兜,这样急忙忙地离开了!
好像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样!
齐赫民目瞪口呆,喃喃自语说:“这家伙是不是有些兴奋的过头了?”
“说不定是发财了,所以高兴呢!”钟正熙笑了笑说。
“发财?”齐赫民愣了一下,随后才恍然:“我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方,估计是真发财了,不然会舍得请我去集雅居?这个家伙!不过不对劲儿啊,他还能干嘛,难道是出卖男色?别是搞了什么歪门邪道吧?”他一脸怀疑。
“行了,你管那么多!”钟正熙笑骂:“你又不是他爹!”
“我要是他爹,我非得打死这个败家子儿!”齐赫民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不过老郑死的也太早了,要不是这样,郑君尧能接他的班?”
听他这样说,钟正熙笑容收敛:“或许是命呢。”
“你信命?”齐赫民看着他,忍不住憋着嘴:“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当年老郑带你的时候,你可是一副我命由我不由天样子!哈哈!”
想到那个时候的愣头青,他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钟正熙没有笑,反而摇了摇头说:“那时候太年轻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不行了,都四十三了,孩子都大了!”
齐赫民知道他有个儿子,据说患有心疾。
“四十三怎么了?没听说过,男人四十一朵花嘛!”
“什么花?”
“豆腐花!”
“去你的!”
两人打骂了一会儿,钟正熙离开。
齐赫民看着两人留下的汇总档案,静静的站在那里,然后默默地点燃了一根烟。
半个小时后,他拿着三份案情汇总,敲开了李总务办公室的门。
“总务,这是静若林的案情汇总!”
“放在哪儿吧。”
办公室内烟气缭绕,光线晦暗。
李政书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齐赫民只看到了他的背!
“好。”
放下档案,齐赫民低下头,轻轻关上了门。
……
……
下午四点三十分。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瘦的年轻人放下扁担,将藤条编补的筐摆在了路边的台阶上。
筐里是海碗大小的黑椰子,上面覆盖了一层艾蒿。
年轻人蹲在筐旁也不叫卖,只是默默的盯着远处,两臂下垂,那从肩膀延伸下来的手臂显得黝黑且长。
上面还纹刻了一个符号,数字十四!
“诶?你这是椰子吧,熟了吗?”
这个时间段,正是街道人流高峰的时候,路上下班的职员为数不少。
大多看到了这里都有些奇怪,因为这年头敢在唐宁路街边摆摊儿的小贩可不常见,毕竟这可是政府部门、使馆驻地、商社银行的汇集区,在这种地方,巡捕房的巡查力度极为严格,大多都不允许小贩私下在这里摆摊儿售卖。
但有些女性到是不管这些,她们饶有兴致的围了上来,好奇的看了看藤筐,觉得稍稍有惊奇,因为这个季节的椰子好像并未成熟,难道是什么特殊的品种不成?
年轻人并不说话,只是默默拿起筐上面的一把小刀,一把造型有些像鱼骨的刀!
他五指灵活的转了转下手里的刀,黝黑细长的手像抓小鸡似得抓来一个椰子,刀花飞转,没多久就将椰子坚硬的表皮剃的干干净净,露出了里面白皙的果肉。
年轻人插上了植物草秆儿当作吸管递过来。
女人不经意间看到年轻人笑着,那稍稍裂开的嘴唇里,露出了只剩下半截的舌。
她吓的身子一抖,脸色发白,下意识攥紧了同事的手。
年轻人浑然不觉,笑容灿烂的将椰子递过来。
一旁的同事也微微愣了下,但随后就拽了拽她的胳膊,这女人回过神来,咬了咬嘴唇,如梦方醒,歉然的点了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尝试着吸了一口。
味道怪怪的,但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她眼睛一亮,说了句“挺好喝的唉”,一旁的女人也买了一个尝尝,两人叽叽喳喳的在那说着话。
围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职员,以女性居多,在看两人一副遇到了好东西的模样,小小的摊位顿时人满为患,没过多久,两大筐黑椰子就见了底。
慌乱间,一只牛皮袋子落到了筐里,但并未被几人知晓。
年轻人只是瞥了一眼,神情冷淡,挥手往上面遮盖了一层厚厚的艾蒿。
这群人围着一个地方聚成一团,很快就引起了街头巡捕的注意。
有人分开了人群,看到了台阶上摆摊儿的小贩。
“谁允许你在这里摆摊儿的?”
严肃的腔调盖过了众人议论的声响,人群微微一愣,突然安静下来。
几个巡捕黑衣冷面,背枪站在了摊位前。
有些不想惹麻烦的职员纷纷离开,少数有恃无恐的家伙站在一旁看着热闹。
巡捕没有搭理这些路人,而是盯着那个皮肤黝黑的年轻摊贩,面容严肃。
这个人不像是云国的本地人!
面部特征太过明显。
年轻的摊贩低着头,默默的收拾着藤筐,仿佛视而不见。
见对方不回答,为首的巡捕皱了皱眉。
“我在问你话?”
“他不会说话,怎么回答你?”最开始购买椰子的女人回了句,似乎在打抱不平。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说话的?”
“我?”
难道要说看到了他只剩下半截的舌嘛?
女人鼓了鼓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