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家在西南,不是普通的家庭……”
星光落下,夜风吹动木叶,沙沙作响。公主府后方的院落房间里,装了温水的木盆里放进四只脚,拘谨的声音正随着脚丫的缓缓划动响起。
“……我的父亲,其实就是……”
木盆里相对小些、也白些的两只脚丫蜷缩起来,房间安静,倒并没有出现太多惊慌的声响。
少女抿着嘴,复杂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的真名,其实叫做宁忌。”
咬住嘴唇的牙齿更加用力了,宁忌都担心她要将自己的嘴给咬破掉。
“……我……我原本……也想过……只是……没想过你是宁家……”
“嘿、嘿。”
“……那他们……他们……怎么会让你出来的啊……”
“……呃,先前也提过……要寻仇……”
“……”
“……有一个女人,叫做……于潇儿……”
“……嗯……”
“……要抓住她……”
“……”
“……宰了她……再回去……”
从窗户外头落进来的星光迷迷蒙蒙的,宁忌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少女倒也并不更多的追问,她将双手抓在床沿边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腿,也沉默了一阵,目光中有理解的平静,也有患得患失的复杂。四只脚在水盆里像是鱼儿一般,偶尔触碰便又分开。
昏暗得只有星光的房间里,许久才又响起声音。
“……小龙、小……嗯,宁……”
“……你就还是叫小龙好啦……”
“……嗯,小龙。”
“……嗯。”
“……小龙,我……我怎么……我怎么办啊……”
“……什么?”
“……我、我去到西南……闻寿宾他……他让我……”
“……哦,那个啊……他们早就知道的啊……”
“……”
“……救下你的时候,就已经调查过了……”
“……也是……”
“……我爹也知道,哥哥、嫂嫂他们,也都知道……”
“……啊?他们……”
“……当然会往上报的嘛,但那又不关你的事,做坏事的是闻寿宾,你这边……后来嫂子她去看过你的,你不知道?”
“……啊……”
“……我爹知道以后,让嫂子去处理你的事情,后来嫂子就把事情扔给我了,我嫂子叫闵初一,你放心吧,她说过你的好话呢……”
“……”
“……哥哥也不介意……”
“……”
“……而且,暂时我也不打算回去……”
……
白皙的脚丫轻轻踩在稍大些的脚背上,过得片刻,方才划开,窗户外的星光像是夜在眨眼睛。
……
“……为什么啊?”
“……说了啊,要找到那个姓于的***,回去以后才能挺直腰板……不过她的事情,我以后跟你说吧……”
“……嗯。”
“……另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现在又没有天下无敌,这样回去,被笑死不说,往后就真的出不来了……”
“……为什么笑你……”
“……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五尺***这种名声不洗刷掉,回去还不被天天说啊……西南那个地方,想要不被笑,得手底下打得过他们才行……”
“……可是……你是宁家人,也被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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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要是我弟混个这种名头出来,那我当他的面,还不第一个笑……顶多私下里打听一下真相到底是什么……”
“……呃……”
“……战场上下来的人吧,跟外头不一样的,除了生死无大事……尤其特种兵、斥候队那些人,知道你吃了这种憋,只要笑不死,就往死里笑,至于我爹,他恐怕巴不得我受这种污蔑,军队里说死不了的挫折总会让人变得更强大……哼哼,我也是大意啦……”
战争是人类恶意最极致的体现,少年也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曾经对于各种玩笑自然是毫无顾虑,也是因此当初认为严云芝是敌人才拿着她随口造个谣,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哭笑不得。当然在他心里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让黑妞等人多了个嘲笑他的借口、而且他还打不过——主要打不过——这才是问题。
“……反正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在外头,打出天下第一的名头,又或者干掉了林胖子,我再回去,哼哼,到时候黑妞她们再来笑我,看我不一拳一个小朋友!”
“……黑妞是谁啊?”
“……嗯,她是一个坏女人……是跟我一起拜姨娘为师的师姐,她啊,卑鄙无耻又狡猾,人黑心也黑……”
白皙的脚丫在水盆里轻轻晃动,温暖的嗓音混着星光,荡漾在夜色的微尘当中。成舟海将公主府后的这个院落分派给了两人,也都安排了他们的房间,但在曲龙珺房间里泡完脚后,宁忌倒也并没有回去,他们躺在窗前的大床上,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的话语。宁忌跟曲龙珺谈起儿时的生活、谈及过往,渐渐的将对方忐忑的心事抹平,两道身影手牵着手,在星光的笼罩下,聊得迷迷糊糊的……
被安排在隔壁的岳云半夜醒来,攀在墙壁上偷窥,之后惊得目瞪口呆,待到姐姐来时,指着那边低声控诉:“他们是女干夫***!他们是女干夫***!”
之后被姐姐踢了下去:“明明是小俩口儿……你说什么狗话。”
……
汪汪汪。
夜已经深了,接近宵禁。城市南边的巷道间,由于陆陆续续归来的身影,引起了狗的警觉。
街道中段是家武馆,二楼的房间里没有亮灯。蒲信圭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这夜里的动静,他用一只手扶着右侧的脸颊,偶尔抽动。
几日以来的局势让他着急上火,口中溃烂了,在无人处时,便有点忍不住表情。
数道身影陆续进入武馆的侧门,过得片刻,有人过来敲门:“曹大侠来了。”
“让他进来。”
蒲信圭起身,点起油灯,又喝了口水,“四海大侠”曹金龙从外头进来了。
“明日可叫个人,把外头那条狗杀了。”曹金龙在一旁挂起斗笠,道。
“武馆开在这里不止一两年,三教九流进出也是寻常,那狗总叫,突然杀了,似乎也引人猜疑。”蒲信圭笑着摊手,让对方坐下,“外头的情况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