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气,江边其实挺冷的,不过水是最清最静的时候。
水体真如同一大块绿水晶,包裹着江底绿草,柔柔地招摇着。
天中的云朵倒映其中,几只水鸟在天光云影间掠过,造出一种在玻璃空间里飞翔的奇异的幻景。
想着这江的名字,苏油还在好奇,大宋到底有没有玻璃?
嗯,不管有没有,很快就有了,玻璃江,总会让你名副其实。
沿着江边踱步,看到一丛丛枯黄的南荻,苏油这才想起,自己搜集的漂材已经能用了。
现在工具齐备,可以制作长尾浮漂了。
转回家中,从库房里寻找漂材。
东西不值钱,但是选起来是真的讲究。
每年二三月,在连续几个晴天之后,在被风向阳的山凹里,选择去年就成熟的荻材。
这些地方生长的南荻直、挺、圆,壮。而当风口的南荻,圆度就不能够保证。
在连续晴天选取,是为了得到足够干燥的物料。
取花节长度在半米以上的健康南荻,切下第二、三节使用。再往下南荻皮就太厚不合用了。
然后选出颜色浅黄,带光泽,无霉变,通体圆润,纹路笔直,荻节能够承受一定的压力,内絮饱满,纤维细白,无中孔,无虫蛀的材料。
采集后截成小臂长度的长段,每几十根扎捆在一起,将其放置干燥通风的地方,一来继续去除水分,二来有个最大的好处,可以用这种方式对南荻杆进行自然矫直。
再等过一个夏天之后,就可以制作浮标了。
浮标的制作关键在于去掉南荻多余的部分,让上边剩余四个尖齿,可以拼合成一个短弧形圆锥,下边两个长尖齿,可以拼合成一个长弧型圆锥。
这个全靠手法精巧,还涉及到平面几何到立体几何的转换,还有要用到极薄的刀片和砂纸。
这玩意儿是后世一位漆艺大师教他的。
当年他求大师传他两招,大师微微一笑,递给他一支浮标:“你能把这东西造好,说明你是可造之才,到时候我再传你别的。”
小小一支浮标,集中了漆艺的很多手法和工艺,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拭漆,就是纯用手指肚抹拭,用手指感受漆面的均匀程度和厚薄程度,一支浮标需要反复上漆打磨十几次。
大师每年都会选取荻材,制作上百支浮标,以时刻训练手感,这一制就是五十多年。
即便成为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后,仍然日行不掇,当然到这个时候,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小小浮标,都已经成为钓友们竞相追捧的精品,一支售价几百到上千元不等。
苏油对这种精神叹服备至,手底下也切过上千支浮标,因此手法还算熟练。
浮标切好,还要制作标杆。
这个用竹签就能制得,不过要保证竹签的圆度,需要夹在磨床上旋转,左手牵引竹签,减少晃动,右手折叠砂纸,夹着竹签进行打磨。
竹签制好,打通南荻中心,将竹签插进去,检查同心度,合适之后用圆锥状的铜管套上去,用酒精灯火烤定型。
定型后去掉铜管,南荻会重新弹开一个小口,正好涂抹鱼胶,绕上丝线固定。
最后取来一根细铜丝,截下一小段对折,和漂脚粘在一起,漂脚底部就得到极小极小一个铜圈,然后用在贴了铜丝的漂脚上缠裹丝线,涂上胶水加固。
用夹子夹住漂尾挂在室内阴干,这个需要一整天时间,今天的工序到此结束。
苏油忙活了大半天,搞了大大小小几十只浮漂挂在屋里,切废选废的南荻杆,却丢了整整一大缸子。
村口的人声渐渐传来,进城赶集的乡亲们回来了。
苏油步出小院,果然就见乡亲们喜笑颜开地簇拥着骡车,正朝这边行来。
八公坐在车上,两大车年货满满当当。
周围则是背着背篓挑着挑子的乡亲,还有土地庙过来的孩子们,中间还有一个高胖的大孩子——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