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贼“玉面虎”王庆,作为汝南县的县令,刘仪仅看过这贼子在通缉令上的画像,因此今日才能认出这名贼子。
但认出归认出,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与这贼子的初次见面,竟然会是这么一副光景。
别以为当官的不怕死,当官的也怕死,至少刘仪怕死,看着面前浑身血污的王庆,刘仪强忍着瑟瑟发抖,面色难看地劝说道:“王、王庆,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擅闯县衙、杀害县卒,此乃大逆不道的重罪,但倘若你肯悬崖勒马、缴械投降,本、本官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你当我傻?”
王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刘仪。
别说他根本不可能悬崖勒马,就算做了,他也不认为刘仪事后会放过他与他的弟兄们。
瞧见王庆脸上那戏谑的笑容,刘仪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鼓起仅有的勇气,故作刚烈地说道:“既然你不肯悬崖勒马、弃暗投明,那我与你也就没话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庆饶有兴致地看着刘仪,他也很意外于刘仪这个方才躲在书桌下瑟瑟发抖的家伙,此刻居然在他面前假装镇定。
『是见我没有动手,是故有了底气么?』
王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右手手中的刀熟练地耍了一个刀花。
看他那上下打量着刘仪身体的目光,仿佛是看待一头待宰的猪羊,准备从对方身上割下点什么。
而就在这时,廨房外传来一名黑虎贼的示意声:“老大。”
王庆转头一瞧,旋即便瞧见他手下的弟兄掳着一名妇人与一名女童来到了这边。
那妇人年纪不算大,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俏美的面庞花容失色;再看那女童,顶多就七八岁的样子,亦是被在旁一干黑虎众吓得小脸发白,小手死死地攥着妇人的衣角。
“夫人?容儿?”
刘仪亦看到了妇人与女童,惊呼一声,旋即愤怒地瞪视王庆,面色涨红。
原来这妇人与女童,正是刘仪的夫人沈氏与次女刘容。
“让她们过来吧。”
在王庆的示意下,守在廨房门口的两名黑虎众朝两旁让了一步,那妇人与女童快步奔入廨房内,前者扑到丈夫怀中,而后者则躲在父亲背后,用畏惧的目光偷偷看着王庆。
“夫人,你们没事吧?”
刘仪扶着妻子的手心切地询问着。
“没事。”
沈氏摇摇头,在用畏惧的目光看了一眼王庆等人后,小声对刘仪说道:“这些人闯入后衙,将我母女掳来此处……”
说到这里,她见到丈夫眼神示意,遂不再说话。
拍拍夫人的手背安抚着,刘仪转头看向王庆,带着愠怒质问道:“你等究竟想做什么?!”
王庆正要开口,忽听廨房外又有他的兄弟喊道:“老大,找到马车了!……县衙果然有马车。”
“好!把马车驾到县衙外去!”
王庆朝着屋外喊了一声,旋即这才一脸恶笑地对刘仪说道:“我黑虎寨大首领见一见刘县令,特派我前来相邀!”
『黑虎贼首领……周虎?!』
刘仪将妻女护在身后,绷着脸斥道:“刘某乃汝南县令,尔等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将刘某强行掳走?!”
他还要再骂,却见王庆一甩刀上的血,阴恻恻地说道:“来时我家首领说了,若见不到活人,见死人也是无妨!”
这一句话,就让刘仪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怒骂又咽了回去。
此时的他,心中亦闪过一个疑问:这群黑虎贼,竟敢杀官?!
要知道晋国的律法,杀官与造反无异,都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倘若眼前的王庆等人胆敢杀他,那么纵使天下之大,也再没有黑虎贼的容身之地——朝廷绝对不会姑息一群胆敢杀官的贼寇!
但看了一眼吓得发抖的妻女,刘仪也不敢反问,免得激怒王庆。
只见他吐了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道:“好,我跟你走,但请放过我的妻女。”
王庆哂笑一声,说道:“我看,还是请令夫人与令嫒陪同为妙,否则难保刘县令会做出什么令在双方看来都不好的事……”
心中失望的刘仪,愤怒地骂道:“卑鄙。”
可骂归骂,自己一家三人都在对方手中,刘仪也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老老实实带着妻女跟随王庆走向前衙。
在前往前衙的途中,刘仪一家陆续看到十几具尸体,那些都是他县衙的县卒。
“容儿别看。”
吓得花容失色的沈氏,立刻就捂住了女儿的眼睛,但他的女儿还是看到了地上的尸体,以及那一滩滩的血迹。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遭到了黑虎贼的屠戮,因为在经过几间班房时,刘仪看到有好些县衙里的文吏躲在里头,从窗口窥视外面。
『这群没用的东西!』
刘仪心中暗骂了一句。
尽管理智告诉他,那些大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吏纵使一起冲过来解救他们,也未必够这群黑虎贼杀的,但看着那帮人满脸惊恐地躲在屋内,刘仪还是感到莫名的气愤。
此时,一行人已转过了前衙衙堂。
因看到有几名黑虎贼从前衙衙堂内跑出来,刘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衙堂。
这一看不要紧,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因为他竟然看到衙堂内燃起了火势,愈演愈烈。
“你、你们……”
他指了指衙堂,难以置信地看向王庆。
然而王庆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衙堂,显然,那些黑虎贼于衙堂内放火是由他授意的——最起码他也是知情的。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刘仪又急又怒,胡须微颤。
倘若说方才他并不认为王庆等黑虎贼胆敢杀官,但这会儿他却不那么自信了——这群疯子,竟然在他衙门里放火?!
杀死县官,于衙门内放火,这都意味着一件事——与整个晋国、整个朝廷为敌!
区区一群蟊贼……
刘仪气地浑身发抖,同时也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毕竟在他看来,既然黑虎贼胆敢在他县衙放火,那么就未必做不出杀官的恶行来,考虑到他一家三人如今都在对方手中,刘仪又怒又惧。
在王庆以及一干黑虎贼的挟持下,刘仪带着妻女走出了县衙,此时,早已有几名黑虎贼将马车赶到了外头。
“上去!”王庆沉声命令道。
“……”
刘仪不敢违抗,只好让妻女让了马车,旋即,他自己也上了车。
在上马车之前,他看了眼四周,看到附近的街边、巷口站着不少百姓,似乎是在观望这边,但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也是,面对一群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携带兵器杀入县衙掳走县令一家的恶寇,那些老实巴交的寻常百姓谁敢靠近?相信躲还来不及呢!
叹了口气,刘仪亦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他就在马车内看到了一名熟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汝南县的县丞,裴绥。
“你……你也被抓了?”刘仪苦笑着问道。
“大人……”县丞裴绥苦笑着拱手行礼,解释道:“这些人冲入廨房,将卑职掳来……”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沈氏母女,心下暗自庆幸。
此刻他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他家人并不住在县衙,不像县令刘仪,一家全被抓了。
“哗。”
马车的帘布撩起,两名黑虎众绷着脸坐了上来,其中一人盯着刘仪、裴绥二人警告道:“别耍什么花样。”
刘仪、裴绥对视一眼,皆暗自叹了口气。
“走!”
马车外的王庆下了一声令,旋即跳上马车夫的位子,吩咐驾车的弟兄驾驶着这辆马车直奔城门,而其余黑虎众,则反手手持兵器,步行紧跟左右。
倒不是他们不想遮掩一下,问题是他们身上的血迹遮盖不住,既然遮掩不住,那就索性亮出来,想来也没有什么人敢招惹一群手持兵器、浑身上下沾满血迹的亡命之徒。
果不其然,在王庆一行人直奔城门的途中,沿途百姓看到他们,纷纷退避三舍,一脸震撼地看着这群人经过。
大概一刻时辰之后,王庆等人就回到了来时的南城门。
此时在南城门值守的县卒,已然得到了‘有贼子袭击县衙、掳走县令’的消息,非但已经关闭了城门,更是手持兵器严密防守。
只可惜,这些县卒的人数太少了,只有十来人,哪里挡得住王庆一行人?
王庆甚至没有拿刘仪威胁那些县卒,率先跳下马车冲了过去,口中喊道:“挡我者死!”
他单凭自身的武力,就带领一帮弟兄杀退了那些县卒,只是短短一个照面的工夫,就有四五名县卒被杀,其余大多负伤。
听到那些县卒的惨叫声,沈氏吓得连嘴唇都发白了,死死搂着女儿。
而刘仪与裴绥则相视长叹一口气。
若在平时,像王庆以区区二十几人杀入他汝南县衙,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平日里有县尉黄贲在,还有诸多捕头、县卒,那王庆率区区二十几名黑虎贼杀到县衙,不过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