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缮是细活,所以需要慢工,按那磨镜老者的说法,神蓬匠人若不使术法,修好一件首饰瓷器,需要半月功夫。李蝉把玉簪留在铜镜铺子里,便打道回府。
持续了一日的阴雨没有停歇,竟有愈下愈大的迹象,随着时辰渐晚,外头已漆黑不见五指。偶有一线光芒闪过,转瞬又被黑云吞没,并不泄露出丝毫雷音。
进书房后,李蝉便关上门。在桌前提笔思索半晌,写道:“那人去了一趟西都府,应当验过度牒了,应当就是希夷门人无疑。可希夷门人,为何要驱妖弑神?”
李蝉放开笔,笔君便写道:“若将玄都神灵杀尽会如何?”
李蝉道:“玄都坐镇大庸西陲,西有龙武外御魔兵,内有诸神洞察妖邪,若诸神皆陨,玄都太平不保。当今皇帝二十年前西逐妖魔,如今又要去国西行,禅桃都山,定然为西方妖魔所不容。妖魔要阻挠圣驾,倒是理所当然的,但与妖魔勾结之人,竟来自希夷山……”
笔君道:“勾结妖魔的哪止希夷山!当今玄都局势盘根错节,你以为有几方势力?”
李蝉想了想,答道:“道门有青雀宫,累世公卿的门第又有崔、赵两家。还有镇西王、西都府、神咤司……而今圣驾将临,又有外域妖魔潜入,就我所见,便有青丘狐族,象雄魔神,隐藏在暗处的妖魔,还不知有多少。”
笔君写道:“终归不过两教、妖魔、地方门阀、朝廷、镇西王,六方势力而已。此间关系大有文章可作,却不必想得太过复杂。先说那希夷山人,希夷山乃道门圣地,道门三大圣地中,青雀宫自百年前便不再干涉朝廷,悬空寺如今的主持乃前朝皇子,而希夷山独掌大庸神道,凌驾人道之上。”
天际隐隐传来滚滚的闷雷声,不知何时刮起的风把木窗吹得啪啪作响。戴烛头顶烛焰虽然并不摇曳,瓷虎镇纸下的纸张却翻卷起来。李蝉正要起身,一片红色剪纸女娃娃飘然贴到窗棂上,止住了透窗而入的风。
李蝉又执笔,写道:“人神两道并处,如一国二主,必相互排挤,此乃根源所在。只是我有一问不解,希夷山怎会与妖魔勾连?”
窗外雨声哗然,不知什么时候雨已下大了。几道雷光透过窗纸,明暗间,那似骨似玉的笔杆微微一顿。
“希夷山虽是道门圣地,但其门人在玄都如此作为,必然与北襄崔氏脱不开干系。而北襄崔氏素来与妖魔纠缠不清,究其原因,还要说到崔氏祖宗辈的事。”
李蝉写道:“崔氏从北襄迁到应灵郡,不过二十余年,其根基仍在北襄。似乎已在北襄传承数百年。”
笔君道:“远不止数百年,还要追溯到上古之时。今人知道,古时人族被妖魔奴役,却不知,妖魔为奴役人族,又从人族中择出聪敏之属,授其妖法,令其监察同族。这些承袭妖法之人,为将自身与同族区分开来,自称‘眷人’,其暴虐酷烈,比之妖魔更甚!直到人祖出世,这些人见妖魔式微,又投靠人祖。”
刺啦一声,惊雷撕破云层。雷光闪耀,烛焰黯然失色,斗室明亮如昼,一行字迹映在纸上黑白分明。
“眷人生性聪敏,自人祖去后,洗却往日恶名,便成了今日之门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