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群体神的【第二容器】

人们喝完杯中的烈酒之后，或是面目平静、或是眉头紧皱、或是嘴角上扬露出莫名的微笑。

唯有坏日——他在仰头喝完那酒壶中仅剩的一口酒液后，便将陶制的酒壶随手丢开。

酒壶撞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既然老师你都这么说了，想必你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吧。”

坏日深深呼了口气。

他话音刚落，没有等鞘做任何回应、便伸手一把抓住了翠雀面前的餐刀。

握住那银质餐刀后，坏日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将它放下……

可对他来说，“放下”也同样意味着“杀人”。

刀刃自然落下之时，鞘面前的空间便如被击碎的镜面般骤然开裂。

在罗素的红移提升到这种等级后，他这次在如此之近距离下，终于看懂了这一击。

罗素低声答道：“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个空壳罢了。”

坏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光剑。

这次，鞘并没有抵抗、也没有格挡。

“所以他将我召回，使我‘上传’——等人类完成大融合以后，我将作为‘群体意志’的杀毒软件与免疫系统，修正一切错误。如今我所使用的，不过是一具下载到现界的躯壳罢了。”

而鞘手中的刀刃，也覆上了一层黑色的旋风——在那漆黑旋风的遮蔽之下，一抹深到近乎变成黑色的墨绿色光辉同样覆盖了刀刃，让那平平无奇的铁剑仿佛变成了碧玉打造的刀刃。

因为……

没有冲动、没有执念、没有激动、没有憎恨、没有怀念。如同空壳一般，像是商场穿着外衣搔首弄姿的无脸机器人模特，那种违和感甚至会让人产生恐惧感。

罗素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他说着话，原本发红的脸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回去。

“人类的性格、感情、知性、逻辑思维，同样也是来自于大脑的欺骗，那是刻在他们血脉之中的基因，通过极为复杂的运算后，给予了他们这些认知。

鞘平淡的说道：“在你对教宗说过那些话之后。他很重视你所说的话——思维上传，不代表人类的精神不会因此而劣化。就算聚合成神，也不代表从此就不会再分裂。

而是依赖于“圣人斩首”才能掌握的“技术”。

“在过去的人生中塑造的人格，即‘个体在对人、对事、对己等方面的社会适应中行为上的内部倾向性和心理特征’，同样也是导致了‘我’脆弱无能的原因之一。

怪不得，圣人斩首会一直留在坏日手中……直到他彻底掌握这项能力，才将它交给了罗素。

“这都要拜您所赐，老师。”

鞘那被黑布所遮蔽的眼眶中，仍旧是那一条昏黄色的光环。

“因为如果那个废物的‘我’能够死的早一点，那些悲剧就都不会发生。但我还是为‘我’而感到高兴。因为‘我’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彻底献上了自己所拥有的最后一项所有物——生命。但只是如此还不够。

可是坏日却一直接近到了离鞘仅有一桌之隔的距离，才对鞘发起攻击。在这个距离之下，鞘能够准确判断坏日的攻击时机、并凭借反应与经验作出应对。以他那从容不迫的反应来看，这个距离之下坏日显然是伤不到鞘的。

“鞘”仍旧平静的答道，声音如同机械合成声：“我正为此而感到欢欣。

与罗素大约五六成相似的面容，却完全没有双眼、甚至连眼眶都没有。在那黑布之下，是如同机器人一般发光的“眼罩”。但罗素知道，那是天使的光环。

它之所以是“一次性”的，仅仅只是因为公司不希望使用者的精神错乱。若是完全导入某个瞬间的全部记忆与情感，那么人格就将被其污染、原本能够使用的灵能也会因此而无法使用。

“哈。无关紧要，无人关心……”

“我至今为止，仍旧行走在这条道路上，”鞘没有任何迟疑的答道，“我已为其献上所有。”

鞘的语调仍旧没有丝毫起伏：“我怀着期盼与希望来见你。我不希望由我自己揭开全部惊喜。”

无法“抵达”目标的攻击，就算威力再强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痛苦。幸福。命运。记忆。理想。意志。”

坏日抬起头来，一字一句的说道：“老师，这是你说过的话吧。”

坏日冷淡的说道：“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些话还是人话吗？”

随着那些湛蓝色的光辉逸散，那些迸出的幽蓝色火宛如凋谢的瓣。

因为这绝非是某种“技艺”。

以灵能为燃料、以血为钥匙，能够根据“决心”来增长韧性、长度与锋利程度的灵能武装。正是爱丽丝从阿米鲁斯手中获得的初版灵能武装。

罗素记得，坏日所持有的灵能，名为“朽日”。

鞘总是这样，有着将人轻易激怒的才能。他明明每一句话都无比真诚、无比认真，可他的言语本身结合他的所作所为就会让人忍不住发怒。

罗素突然伸手，挡在了坏日面前。

和罗素那种里胡哨的灵能不同……坏日所掌握的灵能简单而强大。

“——老师。”

“人类想要永远超脱于虚无与乏味，就必须超越自己的意志、超越‘大脑’所给予你的一切给予基因直觉的指令。如此一来，人才能超越自己的动物性。”

鞘的双眼仍旧蒙着黑布，因此看不清他的眼神。

鞘平淡的应道：“我对很多人说过。我说过很多次。”

他原本想要阻止坏日在这时向鞘发动攻击——毕竟鞘是他们击杀猴面鹰的主力。

他话音落下，坏日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而鞘如同机器一般，作出了完美无瑕的对策、将所有的攻击以最小的代价与动作抹消。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不去变成一个虚无的人、一个乏味无趣的人。

他保持着向后跌倒的姿势水平滑行，腰间黑色的羽翼骤然弹开，全身上下卷起黑色的旋风——而那平平无奇的刀刃，却竟是挡住了坏日那能够切裂空间的斩击！

“因为‘我’早就该死了。因为‘我’早就想死了。因为‘我’死了的话，对大家都会更好一些。

“关于这点，我也已经对你说过了，罗素。”

“——你已经疯了，鞘。你是被那盛大的罪恶感与绝望彻底压倒了吗？还是两杯酒就让你喝醉了？”

“现在还算数吗？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甚至不仅如此……

而到这时，罗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在出了一剑之后，坏日倒是慢慢将刀刃放下。

“是的，我已经死了。我很高兴你能想起来、也很高兴你能意识到，罗素。”

鞘的光环之中，闪耀着昏黄色的光芒。

鞘淡淡的说道：“但你能够欺骗自己，却无法欺骗朽日。你与我之间的距离，仅有‘一桌之隔’。

“因为【鞘】已经死了。”

“仅仅为了从大脑发出的一道指令，那用药物、手术、芯片微电击等‘洗脑’手段同样能够发出的密令，就去坚决的、舍弃生死的做些什么事。那正是人类被名为‘大脑’的寄生虫所操控的证据。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能赶上你们结婚、生子。这让作为‘父亲’的我感到有些遗憾。但他所错过的也不止这一点了，倒也无所谓。然而，作为新生的证明——我仍然希望第一个见证这一切的是你，‘我’的儿子。而不是猴面鹰。所以我才赶在开战之前来到了这里。”

那是在鹿首像之前，鞘对自己所说的一句话……

“——听懂了吗，神之容器？如果你有疑惑，我还可以继续为你解答。”

——这意味着，鞘已经跨越了那最后的一步。彻底舍弃了自己的血肉，上传思维、成为了擢升与吕卡翁的同伴。

“就如同伱的过去一样？”

可如今，就连罗素也开始有些忍不住内心的杀意了。

“人们只是看到了华美的鞘，就擅自对鞘中之刃的华美拥有了几分期盼。于是将自由、权力与责任交付给了鞘。但它终究也只是空虚的鞘而已。无论如何，也无法凭空变出刃来。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下一刻，他骤然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