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以前也进过宫,怎就没发现宫里竟和天宫一般哩?”
随平儿、宝钗、探春被一众宫人簇拥着,自崇仁殿步行至八凤殿后,看着金碧辉煌的殿宇,凤姐儿眼睛都羡慕红了。
宝钗笑道:“你原先不过是侍奉老太太进宫,行动处连眼都不能多抬,哪能如现在这般逛着瞧?”
如今尽悉宫中规矩的宝钗等人,自然明白先前宫外命妇进宫朝觐,要恪守何等森严的规矩。
贾母或许有资格抬头打量一眼宫城殿宇,但王熙凤这等随行者,却是半步都不能出差错的。
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岂容俏皮?
凤姐儿一生最好华丽奢贵,虽是寡妇,仍好穿大红衣,此刻看着闪着金光美轮美奂的八凤殿,简直爱到了骨子里,叹道:“原以为家里的大观楼就极好了,谁知这里更好,若是能在这里睡一宿,也不算白活了。”
宝钗冷笑一声道:“你少做梦!”
有了可卿前车之鉴,她疯了才会让凤姐儿留在宫里睡一宿。
再者宫中规矩也不允许。
宝钗和凤姐儿是舅表姊妹,更亲近些,所以说话不用顾忌许多。
凤姐儿闻言咬牙切齿,几番张口还是忍下了,如今身份差别太大,她转头问平儿:“你住哪处?我听说你住的比这还好?”
平儿笑道:“在宜春宫呢,比不得这。”
王熙凤闻言奇道:“难道我们听偏了,不是说……”
不是说平儿还高宝钗等人一头么?
探春笑道:“外面能听说什么?”
凤姐儿差点气的吐血,敢情她快成了乡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到底平儿善良,解释道:“正主儿没住进去,我哪里能住?”
探春笑道:“也没几天了,明儿林姐姐就回宫了。”
王熙凤再次感慨道:“真真没想到,你们能有这等造化……”
眼睛又红了,是心怜自己的命运……
平儿一生什么都不求,也不贪婪什么,偏好事就落到她头上。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薛家最末,祖上虽为高祖近臣,却连个爵位也没有,能和其他三家并列,纯粹因为薛家祖上活的长,又足够精明,可往下却渐渐不成了,哪里赶得上王家?
然而宝丫头的命就是比她好。
三丫头更不用说了,瞧瞧她那生母和亲兄弟什么德行,偏人家就成了贵妃。
可她自幼心高气盛,自以为是巾帼里的英雄,到头来,却活的一塌糊涂……
宝钗、探春和平儿都是心思灵透之辈,立时感觉到王熙凤语气中的凄苦,探春忙岔开话题,悄悄问凤姐儿道:“二嫂子,怎那么多嫁妆?”
凤姐儿也是有心气的人,周围多是宫人,不愿落人笑柄,收拾了下心绪后,大声笑道:“这一回三丫头可是有福气了!老太太比着姨妈家给宝丫头置办的嫁妆给你备的,从太太的嫁妆里取出三十二抬来,又从她自己的嫁妆里分出六十四抬来,给你凑足了九十六抬,都是好东西,我瞧着都眼红呢!”
探春到底是贾家女儿,闻言登时红了眼圈,哽咽道:“怎能当得起……”
凤姐儿笑道:“家里那么多姊妹,老太太独中意你。哪里能让你在宫里被人小瞧了去?行了,记住老太太一番心意便是,大喜的日子,怎好掉泪珠子?”
平儿也有不安,问道:“那我怎也有……”
凤姐儿闻言一笑,伸手在平儿鬓角上轻轻抚了抚,道:“咱们一般长大的,虽名为主仆,却比亲姊妹也不差。如今你要出阁了,我能让你空着手?只是我比不过老太太,没那么些,就凑了六十四抬,老太太也添了十二抬,一共七十六抬,到底委屈你一些。”
平儿闻言,早已泪流满面,就要给凤姐儿跪下见礼。
凤姐儿也落下泪来,一把拉着她嗔笑道:“你想让我给你还礼多磕几个头怎么着?我也是有私心的,如今我身边有个女儿,便是巧姐儿。我一个寡妇失业的,往后能助她什么?若是我哪日有个好歹,只能指望你这个亲姨了……”
平儿闻言唬的变了脸色,宝钗也皱眉嗔道:“凤丫头讨人厌的很,好好的说这样的话作甚?”
凤姐儿见好就收,握住平儿的手,对宝钗道:“三丫头那份虽看起来和你一般多,但其实没你的贵重。姨妈和你哥哥把京里的生意都转出手了,全给你添进了嫁妆。还有两处西市的门铺和几处大宅子的契书,也都陪了进来。宝丫头,自己娘们儿间,哪有隔夜仇?姨妈当初是焦急的迷了心,原非……”
见宝钗也一滴滴泪落下,凤姐儿忙住口,一拍自己的嘴,苦笑道:“我真是个命薄的人,到了宫里也胡说八道,让你们掉泪。”
听她这般一说,几个姑娘又忙嗔怪起她来。
莺儿、侍书和小七三人带着宫人前来接各自主子的嫁妆,看到凤姐儿,自然亲切相见。
凤姐儿看着这三个侍女丫头都穿着宫妆彩服,金银绫罗,也不敢再如当年那般不搭理了,笑着见过。
宝钗探春都知道凤姐儿和平儿关系非同旁人,说笑了一阵,约好用膳的时间后,便空出地方来,让她二人独聊。
等旁人走后,凤姐儿看着隐现绝代芳华雍容尊贵的平儿,又是吃味,又为她高兴,捧起她的脸,道:“怎就这么大的福气,怎就这么大的福气……”
平儿又好笑又心疼,问道:“奶奶在家里还好?”
没人在的时候,平儿到底唤回了原来的称呼。
凤姐儿闻言,轻轻一叹,不过随即又笑了起来,道:“好,怎地不好?原上头有老太太、大太太、太太们在,我就是个跑腿儿出苦力的,还累得你跟着一道跑前跑后,没黑没白,就那样也不时让下贱之人背后告上一状。现在倒好了,老太太彻底不管事了,大太太没了,太太在庵里礼佛,大嫂子也只顾着照看兰哥儿。原先家里一堆姊妹,如今就剩宝玉一个,他也没那么多古怪了,我反倒落了个大清静大自在。每日里照顾好老太太和老爷,和各家诰命东拉西扯一番,就回去照看巧姐儿了。你在宫里可好?”
没等平儿回答,她又怪声怪气道:“瞧你一脸春样儿,滋润的不得了,怪我白问这一句。昨儿夜里舒坦了罢?”
平儿闻言,俏脸登时飞起红晕,随即咬牙切齿啐道:“胡说什么?我都五六天没有……”
凤姐儿闻言一怔,再仔细端详了下平儿,见她不自然的娇羞,一只手轻轻抚在腹前,丹凤眼登时圆睁,朱唇张成“o”形,吐出一连串的“你”字来,却不知到底想说啥!
平儿忙道:“还没准信儿,我就是怀疑……”
凤姐儿瞪眼道:“好端端的,怎会怀疑?缘何不请太医来瞧?”
平儿小声道:“月信儿推迟了好几天,而且……”说至此,平儿愈发娇羞不已,虽只二人在殿内,还是附耳在凤姐儿耳边轻语了几句。
凤姐儿闻言,目光落在了平儿身前,双手竟托上去颠了颠,点头道:“是大了不少……”
“哎呀!”
平儿气的拍掉她的手,正要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宫人传禀声:“太子殿下驾到!”
平儿闻言,登时顾不得其她,见凤姐儿似有些慌张起来,对她叮嘱道:“虽如今不比以往,不过爷是念旧之人,奶奶不必太过拘谨。”
说罢,与凤姐儿一同迎出殿外。
就见贾琮一身明黄龙袍,在东宫总管太监王春的陪同下,进了八凤殿。
“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