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北麓,渭水之滨。
随着断龙石轰然落下,无数军臣纷纷伏地大哭。
哀恸之情,使苍天落泪,倾盆大雨骤降。
然在暴雨中,却无人躲避。
纵然先帝生前有万般不是,但任谁都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他不奢靡,在位十四载,未曾为自己兴建过一寸土木。
不好美食,一日三餐,皆以素食为主。
不好女色,十四载为帝,连六宫尚未住满。
他虽抄家无数,却无一两银子,用在享受上。
崇康帝之勤勉,纵然在帝王本纪中,也排得上前三。
再加上,两千年来儒家思想日日夜夜的浸透,让这片土地上的每一颗土壤,都沾染着君臣节义的气息。
又以死者为大,使得在场军臣百姓们,早已忘了崇康帝的不好之处,唯记君父之圣恩。
从雨起,哭到雨停。
因为贾琮所在之处设了灵帐,他倒没淋着雨,可数万军民们却一个个满身湿漉。
幸而是在酷暑之时,倒不虞伤寒。
等队伍折返之时,一路上的行人们看到这样一大队人马,形容哀绝枯槁,无不侧目。
待返回神京城时,天已暮色。
贾琮传旨,命众臣工休沐一日,诸禁军折返大营休养,百姓自不用多说,早已半途散去。
他这个太子还未施恩于民,远谈不上民心所向……
贾琮也并未在意,由禁军护从着回了皇宫。
还有一场登基大典要筹备,他并无闲暇之时……
……
“太子回来了?”
慈宁宫,寿萱殿,见贾琮入内请安,太后一迭声叫起后,问道:“你皇伯父的灵柩,可曾落了雨不曾?”
贾琮微笑道:“不曾,刚下了龙门,值军民百官哭灵之时,放降雨。”
太后闻言,“阿弥陀佛”了声,有些红了眼圈道:“谢天谢地,你皇伯父一生坎坷艰难,不容易啊。哀家就担心,连最后一程,他都要落在雨里。”
此刻武王并不在,只有叶清陪着太后。
叶清懒洋洋的半倚在一张软榻上,见太后落泪,笑道:“老祖宗,先帝为天子,龙归大海时,天降甘霖,原是好事。”
太后没好气的看了叶清一眼,不过想起她的肚子,忙又换上了笑脸,道:“是好事,是好事!天家遭了十几年的难了,如今都是好事!”
见太后笑的勉强,贾琮走到叶清跟前,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
“干吗?”
叶清直直看着他,问道。
贾琮道:“看看会不会动。”
“……”
叶清一脑门子黑线,一旁太后却伸手掩住口,“哦嚯哦嚯”的大笑起来。
其她宫人们也都带着过来女人的骄傲,用善意的嘲笑目光看着贾琮。
始终不离叶清身边的孙老嬷嬷牙都没了,还咧嘴笑道:“早了些,早了些,如今还不会动哩,得再过几个月才行!”
贾琮微笑颔首,见太后这下真开怀过来了,便不再理叶清,问道:“太后,父皇呢?”
太后笑道:“后日便是登基大典,有些礼数流程,要预先演练演练。”
贾琮闻言,微微皱起眉头道:“何必如此?”
太后虽老,但熟知宫廷之事,提点道:“太子孝心可嘉,但皇权之事,名不正则言不顺。登基大典为重中之重,焉能轻忽?你父皇自身不在乎这些,但他不能留下破绽,往后对你不好。不过到了你这,就不妨事了。你是他唯一的皇儿,日后纵然轻忽些,也是唯一的继位大统者。你父皇不易啊!”
贾琮轻轻颔首,道:“孙臣知道了。太后,若无其他事,孙臣往前朝去看看。”
“去吧去吧。”
对于这天家的独苗,太后宽容的紧。
当年天家多子多孙时,她只对叶清一人这般慈爱。
贾琮笑了笑,又走到叶清跟前,与她四目相对,温声道:“知道你闷的心慌,只是我听说,女人有身孕的前三个月最是要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差错。这百天你就别跑了,我想了折游戏,自觉蛮有趣,回头我教你,你可以和三妹妹她们顽。”
叶清这次是真有些错愕了,她没想到贾琮还惦记着这些。
不过她城府深,轻易不会喜形于色,只点点头,应了声:“知道了。”
贾琮与她对视稍许后,折身离去。
……
神京西城,贾家东府后街。
薛家小院。
自大观园出来,已经一日一夜了。
这一日一夜,薛姨妈一直沉睡不已。
薛蟠虽混吝,可这会儿也老老实实的守在炕边。
好在薛家并不缺银子,王熙凤还专门送来了些冰,虽不够,薛家自己也买了些。
夏日炎热,然房间内沁凉。
这一日眼见又要过去,日已西斜,薛蟠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呆呆的坐在屋子里出神。
什么也没想,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外间的西洋钟“铛铛铛”的连响了十下,薛蟠竟如同没听见般……
直到一声呼唤响起:“蟠儿?”
薛蟠登时打了个激灵,一蹦老高,高兴叫道:“妈,你睡醒了?”
不过旬日功夫,薛姨妈看起来却像苍老了十岁不止,两鬓间隐隐出现了灰白头发,不过此刻看着还圆润了些的薛蟠站在跟前,薛姨妈心情也不错,毕竟昨日出来时,已经大哭过一场了。
她笑着对薛蟠道:“醒了。”
薛蟠忙叫道:“同喜同贵?人呢?快快寻些吃食来!这两小浪蹄子,躲我躲的远儿远儿的,你们以为爷愿招你们不成?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