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们方欢笑着一起进了正屋。
探春素来喜欢疏阔,三间正屋都没有隔开,一气打通。
东面一张架子床,西面则是书房。
正中间摆了好大一张圆桌,业已摆齐了碗筷,只是还未上菜。
等众人序齿落座后,探春作为东道,吩咐侍书道:“去给凤姐姐说,可以上菜了。”
侍书去罢,贾琮呵呵笑看着挨着他坐的探春,道:“二嫂如今这么忙,咱们自己让厨房上几道家常菜不就好了?”
探春没好气道:“你以为凤丫头是个好相与的?为了这桌东道,她抓了我三天的闲,让我给她记账画册子!”
众人闻言纷纷大笑起来,贾琮点头笑道:“倒是二嫂会算计的做派。”
黛玉轻笑一声,却又一叹,道:“凤姐儿这次回来,和先前大不同了呢。”
此言一出,桌旁众人忽地一静。
当日王熙凤固然可恨,可贾母、王夫人等人见死不救,也让人寒心。
到头来,竟是王熙凤先前对付的贾琮出面,才救了她的名节和性命。
这次回来,王熙凤虽然看起来和原先无二,可众人心底感觉,内里其实是不同了。
起码,远不如当初那样亲近可心……
湘云有些不满道:“今儿是给三哥哥办的践行宴,说这些做什么,再说,我觉得凤姐姐挺好的!”
黛玉闻言涨红脸,气恼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说她不好了吗?”
见她俩怼起来,宝玉在一旁急不可耐,想劝这个撂开手,又担心那个恼,想劝那个,又担心这个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贾琮却呵呵笑了起来,看起来倒是比先前的情绪好了许多。
黛玉见之便以为他在笑自己,委屈的眼泪都落下来了,不过还没牙尖口利的向贾琮“放箭”,就听贾琮笑道:“真是美好啊!原先我在东路院时,最盼望有个兄弟姊妹能来和我拌嘴。兴许过几年回头想想,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是最好的。如今你俩拌嘴拌的厉害,日后感情必然也最深,因为记忆深刻,梦里都咬牙切齿……”
“噗嗤!”
迎春等人闻言都笑了起来,不过也都附和道:“正是这个理。”
黛玉、湘云两人都垂下眼帘,心里怨气消散,反而真有种奇妙的亲切感升起……
坐于贾琮身边的宝钗则微微侧过脸来,看向贾琮。
对于这个成熟睿智的人,她心里愈发没了抵抗力。
再加上俊秀的不像话的侧脸,那眉、那眼、那鼻梁……
一言一笑,一举一动,都那样赏心悦目,动人心弦。
她愈发明白,原来一个男孩子也能好看成这样……
只是想起贾琮即将远行,她的心又苦涩了起来,分明人还在眼前,近在咫尺,她却已然开始思念……
“哟!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正当众人心思各异时,就听外面庭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又一道熟悉的说笑声传来,众人纷纷起身。
等来人入内后,黛玉先取笑道:“我就说这人最是讨厌,哪里热闹偏往哪里闯,分明又没人请你。”
来人正是王熙凤,她上穿一件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绣鞋踩在足下,走的飞快。
进来后听闻黛玉之言,却看向贾琮,笑道:“听听、听听,三弟你听听!我这群大姑子、小姑子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尤其是这个最标致的小姑子,哎哟哟,我这做嫂子的听说你们要起东道,巴巴让人给你们做好吃的好喝,又亲自给你们送来,结果非但落不到好不说,还让人讨厌往外撵,这日子真没法活了……”
到底还是凤辣子老辣,一番话说的黛玉差点又掉下眼泪来,又羞又愧。
贾琮笑道:“林妹妹不过亲近你与你顽笑,你就欺负人?来来来,咱们让劳苦功高的二嫂坐上座!”
本来年最长的迎春忙往一旁让,探春和湘云两个则去拉着想要往外走的王熙凤,惊笑着推入了上座。
王熙凤却真慌了,道:“真真不是我客套,刚才确是顽笑话,老天爷,我连喝水都是在路上喝的,哪里有功夫坐这吃饭哩!若是耽搁这顿饭,夜里再也不用想睡了……”
说着,要起身离席。
听她说的那般可怜,连黛玉都心软不恼她方才之言辣人了,劝道:“何苦逼的那样狠?”
王熙凤叫苦道:“先前家里的老人黑了心,都被送去诏狱了。如今新上来的管事媳妇,个个笨的和木头一样,恨不能有人手把手的教她们。事事都要我出头,但凡一点看不到,准要出岔子。这不,之前厨房里采买的人就出了问题,又将帐记错了。如今前面管库仓的是赵二,闷葫芦一个又认死理儿,对不上帐下月就不给拨付银子。一出出的真叫人头疼……快走快走快走,我就来瞧瞧你们,最多再给三弟敬杯践行酒,坐下来吃饭是万万使不得的。”
旁人闻言都沉默了,家里那些老仆婢家出事,被丢进诏狱里,不就是被王熙凤举告的么……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贾琮却笑道:“素闻二嫂机变,如今怎不知变通了?”
王熙凤拿一双丹凤眼看着贾琮,奇道:“这该怎么变通?”
贾琮笑道:“二嫂之难,一在于分身乏术,其二,则在于识字困难……”
“噗嗤!”
黛玉一口果酿喷出,伏在桌上大笑。
其余人也纷纷笑了起来,王熙凤则是又气又笑道:“三弟何苦取笑我?”
贾琮摆手道:“再无取笑之意,我是说,二嫂怎没发现家里有的是这二者兼得的人?二姐姐、宝姐姐、林妹妹、三妹妹还有云儿妹妹……一人帮你分担一项,你每夜里都能轻松睡个好觉。别的不说,这厨房的上帐,不拘是宝姐姐还是林妹妹、三妹妹,都能轻易解决吧?是吧?”
最后一问,却是对身边的宝钗所言。
宝钗雪白的俏脸上浮起一抹晕红,她从来是藏愚守拙的性子,万事不愿出头,可贾琮之言,她又怎会说一个否?
因而缓缓点点头,应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