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书房内,贾政坐于主座。
除却程日兴、嵇好古二人,还只余一个清客,名王尔调者,算是有点真才实学,善弈棋,精戏曲。
另有林之孝在屋内听候调遣。
此时甄封氏已被平儿等人搀扶下去洗漱休息,封肃也有仆人引着去用饭。
贾琮则暂留在外书房,参议香菱及贾雨村之要事。
听完程日兴将南下之行详细道来后,贾琮皱眉问道:“程先生,依你在大如州所闻,这封肃待亲女都吝啬非常。还常试图将其再嫁给一鳏夫,只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
程日兴叹息一声,道:“世兄所言不差,据我等探闻,当年甄士隐变卖家财前来投靠,手中的积蓄,多为此人贪墨了去。待银尽之后,又百般嫌弃作践……”
贾政闻言十分厌弃道:“这等小人,你们将他带来做什么?”
程日兴苦笑一声,道:“若不带他来,也带不来甄封氏。”
贾琮笑着宽慰道:“老爷放心,此等贪鄙小人,无足轻重,随意使个小计,必能让他知难而退。”
便对林之孝道:“麻烦林大叔安排两个人,拿出往日里高门门子的气派,和封肃算一算这些年替他养外孙女的银子,以及这一趟为他一家人相聚贾家的花费,还有为他外孙女赎身的银子。算罢后倒也不必相迫太甚,给他三日时间筹银子就好。”
贾政听了都不落忍,劝道:“琮儿,他一个外省乡下的民夫,怕没甚银子……”
程日兴却格外诧异的看了贾琮一眼后,对贾政笑道:“世翁,世兄的意思是,那封肃贪财要命,却又是吝啬小气的性子,一旦府上问他讨银子,他势必吓跑,连一日功夫都不用,麻烦也就解决了。”
贾政闻言哑然失笑,摇头道:“竟是这么一回事,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大磊落……”
贾琮笑道:“倒也可以直接驱离,只是怕会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贾政闻言顿了顿,道:“也罢,就这样吧,不过好歹等人歇息一日才好。”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赞贾政仁善。
贾政又道:“这封甄氏和她女儿之事,始作俑者虽非吾家,但总归牵扯上干系。如今那丫头又是琮儿你的人,总要安置妥当才是。”
贾琮点点头,道:“老爷说的是,暂先让甄封氏在客房住下吧,这件事侄儿回头再安置。她们若是想回姑苏,就送她们盘缠。若是想留在都中,也好解决。老爷,这些都是小事,难题还在贾雨村处……”
贾政闻言,面色又难看起来。
他自认是最重人品性者,虽不说能慧眼识珠,但也自忖不会看错人。
当初见贾雨村,除却得妹丈林如海的举荐外,他与贾雨村亲自交谈后,也觉得此人是位大才,且光明磊落,可以重用。
贾家自身虽为显贵,但族中子弟并无出挑之才,也没人能去九边戍边苦熬,所以需要在官场上扶持亲近贾家的人才,以延续贾家的荣光。
然而这等事,最忌讳的就是所托非人。
再没想到,虽然他已谨慎又谨慎,可挑选出来的人,竟是这样的货色……
甄士隐对其如此厚恩,到头来,贾雨村却任凭甄士隐独女落到这等田地。
贾政就算再迂腐,也不会再信任这等人。
只是……
又该怎么办呢?
看着贾政愤怒而茫然的眼神,贾琮抽了抽嘴角,道:“老爷若是放心,此事就交给侄儿去办吧。待秋闱之后,侄儿来解决。”
贾政闻言眼睛一亮,道:“哦?琮儿准备如何处置?”
贾琮微笑道:“老爷,这件事贾家不好直接出面。总不好前面才抬举了人家,如今再打压废了。就算有缘由,可也必会有人说,咱们以朝廷公器为私用,留下后患。至于具体如何操办,侄儿目前只有一点模糊的想法,待理顺后,再上报老爷罢,不然漏洞百出……”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犯下机事不密之罪过。
贾政却笑道:“琮儿如今愈发出息了,罢,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又对程日兴、嵇好古二人道:“此为吾家千里驹也。”
程日兴忙笑道:“世兄果然大才,吾与好古兄虽远在江南之地,亦是满耳充闻‘人生若只如初见’。”
贾政闻言惊喜,问道:“江南之地,也听说了琮儿的《赠杏花娘》?”
嵇好古笑道:“如今十里秦淮上,哪艘画舫不唱清臣词?”
贾琮起身道:“老爷,两位先生,恕贾琮先告退。”
众人闻言一怔,嵇好古以为贾琮害羞,呵呵笑道:“世兄,吾等非贪花好色之辈。只是世事如此,想要做事,难免应酬。世兄如此高才,已为名士。而真名士,当自然风流才对。”
程日兴也笑道:“待秋闱之后,世兄的应酬怕便要多喽。鹿鸣宴之后,同年好友相互宴请已成习俗。赋诗作词,好不得意。”
贾政一直含笑,不过见贾琮始终不语,也以为他难为情,不忍强求,笑道:“琮儿还小,诸公且不必说这些。待秋闱中试之后,再教诲不迟。琮儿先去读书吧……”
贾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