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至正午,浩浩荡荡的队伍护着王驾出了皇城。
繁花似锦的许都,因为封王之事比平日多添了几分热闹喧哗,不少外地而来的人在街上闲逛,早先街边的血迹已经被来去的人群踩的干净,清晨名叫史阿的人仿佛从未出现过。熙熙攘攘的百姓、行人交织穿行,听到皇城那边传来开道的铜锣声、铁甲碰撞声,纷纷朝街边避让,注视着长长的队伍过去,不时有百姓窃窃私语的交谈。
“早上我看到好多戴脚链的人押进皇城,到现在也未见他们出来……”
“肯定是杀了吧……那些人都是前些日子作乱的反贼家眷,倒是可惜了妇孺,生在这样的家中,该是命啊。”
“该杀……平日富贵的紧,都是斜眼看咱们,有什么好同情。”
“……有富贵在身,不好好享受,非要去做那遥不可及的事,我可是看到从皇城侧门拉出来的辕车,一颗颗脑袋、和身子都分开装着,拉去了城外,真是造孽啊……”
……
细细碎碎的言语声中,队伍中间的六乘车撵已经过去,滚动的车辕上,一道冷漠的目光透过撩起的帘子看了外面一阵,随后放下来。
“上谷郡如何繁荣,都不及许都兴盛啊,这就是底蕴所在,只要是天子居所,即便是一座小城,要不了几年也会成天下大都,孤的上谷郡只有牛羊战马……”
“晋王别忘了,若非那些牛羊战马,你我安能堂堂正正走入这天子居所?”
王驾内比寻常马车要宽敞许多,公孙止和吕布都是身材豪迈魁梧之辈,坐在里面倒也能随意伸展开来,两人结伴出皇城,同乘王驾,唯有许褚不了解实情有些微词外,其余如典韦、李恪都不放在心上,毕竟从徐州开始,再到西征七年,大家都是尸山血海里一起杀出来,都有过命的情谊,相对权利,他们更在意这种难得宝贵的东西。
厢内说笑了一阵,公孙止话语顿了顿,“温侯除了一个前将军,没有另外封赏,不如孤再送一个美人如何?正好来朝见的外邦使臣送了十多名女子,倭人、西域各有风情,床榻之上应该另有乐趣。”
“哈哈哈……还是免了吧。”吕布点了点两鬓白迹,端起酒水喝了一口,笑容不减:“某家若是想要美人,哪里用得着晋王送,只是现在专注养生之道,留着力气往后还能教导孙辈们。”说到这里,他笑容稍减:“不过,如今晋王该将精力放在中原上面,虽然接收了曹操势力,但中间同样派系倾轧,难免没有二心之人,当要认真对待,省得你我辛苦这么多年,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得不偿失。”
“温侯觉得孤会拿他们没办法吗,只是还没到时候罢了。”
“这就对了,北地儿郎何惧过凶险。”吕布放下铜爵,手张开压在案几上,“天下待定,容不得有错,荆州关羽便交给某家,晋王安心兵进蜀地。”
公孙止端起爵敬了过去:“有温侯这句话,孤就放心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中途吕布下了车撵骑马去了城外军营,而这边,公孙止也回到曹府,刚下王驾,伏寿带着公孙怜在府门迎接,妇人将他大氅取下拍了拍尘粒,小丫头已经嘻嘻哈哈的扑进了父亲怀里。
“爹爹的胡须扎疼怜儿了。”小丫头捂着脸在公孙止怀里左躲右躲嬉笑声不停,伏寿一边收拢大氅,一边跟在他们父女俩走进后院,她知道夫君喜爱女儿,但这般疼爱,总是担心传出去影响威望,低声喝斥一声:“怜儿快下来,往后要叫父王。”
“就不……爹爹还没叫够!”
跨过月牙门,公孙止朝妇人摆了摆手:“父王那是叫给外面人听的,家里怜儿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往后这事就不要再提了。”小丫头牵着父亲的手,朝旁边的母亲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走过长廊时,公孙止突然将女儿放到伏寿手里,重重拍了一下对方衣裙下的翘臀,引的妇人脸唰的一下通红,就听身旁男人的声音说道:“你先带怜儿回去,孤有事去那边一趟。”
伏寿红着脸点了点头,转身的余光之中,她看到水榭那边一道倩影站在檐下,便是牵着公孙怜先离开。
阳光微微倾斜,水池起伏,波光粼粼,随着一片花瓣飘落在水面上,小小的涟漪荡起,朝四周推开。
女子扯下不知第几瓣时,脚步声已经走近,“甄宓”精致好看的侧脸转过来,矮身福了一礼,“妾身见过大王。”
“起来吧。”公孙止直接坐到水榭边,看着水中一群游过去的鱼儿,“今日过来,不怕被曹丕发现?还是说,你已厌倦了‘甄宓’这个身份。”
低沉的话语声里,许褚、典韦三人带着护卫将水榭四周把守起来,整座水榭就像被隔绝世外,靠着檐柱的女子抬起头,又摇了摇,青丝晃动:“郭照不敢,只是北地中原已是一统,百姓不再像妾身从前那般四处流离,为奴为婢,所做的一切便是值得的,至于‘甄宓’这个身份,将来妾身会给曹丕说清的。”
公孙止沉默了片刻:“你与他数年夫妻,喜欢上也是没错,那就依你心中所想,但孤有句话要说前面,曹丕心胸并不宽厚,当小心些。”
“夫妻间若不坦诚,终是有心结的。”她笑了笑,然后起身,缓缓离开这里。
封王一事尘埃落定后,之前安排的许许多多棋子也都到了收回的时候,但也有些放不下身边的人或物,选择继续留下,也有选择离开,等待新的使命。当然也有不关乎棋子之事的人,更多还是因为公孙止入主中原,登台封王而被彻底改变了生活。
曹府侧院,有东西推倒在地上。
“你是曹家嫡长子……怎么能就看着父亲基业拱手送人!”气急的身影走过曹植、曹彰、曹真……等等众人前面,曹丕又从桌上拿起铜爵呯的砸在地上,眼眶通红的瞪着对面大他许多岁的兄长:“……你在北地待了许多年,还是不是曹家人!”
窗外天光灿烂,偶尔响起几声最后的蝉鸣。
在地上的转动的铜爵被身形壮硕高大的曹昂捡了起来,轻轻放到了案桌上,对于有些歇斯底里的曹丕,他选择了温和:“为兄随父亲征伐宛城的时候,子桓还年幼,如今十余年过去了,当初跟在身后的弟弟变得如此有脾性,让为兄感到高兴。”
“……也对子桓为曹家基业有如此担当,感到欣慰。父亲若还在,怕也会高兴的,不过子桓啊,你可有去过军中?”
“自然是去过。”
“那你可上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