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雄、高升等人气的叫嚷起来,拍马舞刀就想杀过去,被曹纯一把拦住,周围数千郡兵有意识的缩拢阵型架起枪矛上前压过来时,公孙止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策马回走,一声不响的穿过队伍,朝另一个方向远去。
见首领一走,整支队伍不得不跟上去,赵该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天光降下,离去的队伍在靠近山麓的林间休整。
“之前为什么拦着我……非杀了那狗官!”
“杀?杀了咱们就真成流寇——”
争吵隐隐传来这边,篝火旁,公孙止啪的折断树枝,沉默的盯着摇曳的火焰,蔡琰看着他:“今日,你不该走的,那人其实有些动摇了。”
“……那又如何?跪下来求他?还是刘虞?”树枝扔进火里,眸里闪烁火光:“他并不怕鲜卑的,就算刘虞收下这些人,轲比能也不会与他翻脸,他是因为我,公孙瓒与他理念背道而驰,害怕我父子二人联手。”
公孙止咬着牙:“这老贼却是不知,他在养虎为患……”
这边诉说着,另一边,阎柔在人堆里坐着,附近有打鼾的声音、隐隐的哭声,他靠在树躯上,目光有些呆滞,往日在鲜卑为奴时,亦是听过关于刘虞仁厚之名的,然而今日,看见老人下跪,心里曾经的仰慕动摇了。
落叶踩过的轻响,一道身影缓缓过来,并未坐下,只是伸过手握住青年的手,有些温热,“……不要泄气,孩子,后面路虽然难走,但终归还有路的,就算没有路……也可以凿出一条来。”
那边,阎柔抬起头来,见到老人在黑色里笑着。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可惜太老了,完成不了……将来你替我完成吧……帮我杀六个鲜卑人。”
说完话,苍老的身形又步入黑暗里,留下阎柔感到莫名其妙,然而不久之后,一声女人的尖叫响起在营地,正与少女说话的公孙止顿时翻起身,朝那边跑过去,那边已经围拢了人群,众人见他过来让出一条道,视线陡然缩紧——
火把光照亮周围,一棵树下,十多名队伍里的老人坐在那里,垂着苍白的头颅,鲜血从脖子上流淌了半身,一把匕首在其中以一位老人手中死死的捏着,在他们脚边不远堆放着近月来省下的食物,有些已经发馊了。
“……他们在换命啊……”曹纯眼眶湿红,随后闭上眼,微微的颤动。
人群拨开,阎柔奋力挤到这边,看到垂坐在血泊里的老人,唰的跪下,哇一声大哭了出来,声音撕心裂肺。
“公孙,你干什么!”蔡琰的声音陡然叫了起来。
唏律律——
一声马嘶,黑色的战马冲出了树林朝远方的城池奔驰,高升连忙找过自己的马匹,翻上去道:“夫人留在这里,我这就带人跟上。”
转眼间,已有数十人翻身上马冲了出去,随后更多的身影一道道的冲出树林,泛起轰鸣的雷霆。
……
渔阳。
靠近城墙的宅院,灯火摇曳着照亮书房。
刘虞跪坐长案后,翻看典籍,偶尔会有一些注解让他有趣,便随手抄下来,此时他刚刚忙完政事,屋檐外响起脚步声,仆人小心推门而入送来稀粥。房间里刘虞舀起粥正要放入口中,隐约的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主人……”屋外再次响起脚步声,仆人在外低声道:“城外面……城外……有人在喊……”
刘虞放下碗,起身拉开门径直而出,“去城墙。”便如此与仆人这样吩咐,随后上了马车,行驶过一条街的距离,已是到了城墙下,从车上下来,老人大步走去上面,城外的声音更加的清晰。
“刘虞——”那是一个人的声音愤怒在响彻在黑夜。
城墙上,沿途点亮,士兵望着外面漆黑天幕下的一道骑马的身影,老人站在墙垛后,静静的望着了一阵,有将领过来询问要不要出兵将人拿下,却被他挥手退下。
城外,公孙止策马奔跑在城下,仰望着城头,声音雄浑不断的响起,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刘虞——”
“刘虞——”
“刘虞——”
战马停下,似乎看到了城头上站立的那道身影,隐没在黑暗里的,城墙上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马蹄踏踏踏的过去。
一个人,望着一座城。
“我纵横北方两年,打都是外族,从未肆意欺凌过自己的同胞,而你刘虞,为了鲜卑人,为一些间隙,连百姓生死都不顾,对得起你祖宗,当得起汉人吗!!”
话语停了一下,而后发出巨大的声音怒吼:“你不配——”
你不配……
声音回荡在夜空,城墙上,刘虞望着那人,周围所有将士也俱都望着那人,风吹过城头,火把呼呼呼的乱响,老人的袖子里,拳头握紧,咬牙……闭着眼听着那三个字,浑身颤抖,“竖子……你懂得什么……”
近侍过来搀扶,被他一把推开,转身大步朝城下走去。
……
“我们走!”
战马嘶鸣,公孙止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城池,以及上面的人,带着跟来的狼骑转身离开,大氅飘在夜风里。
他说道:“既然没有了拖累……我们去冀州找张燕……再来取这老贼首级!”
……
马车上,刘虞吐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在这个夜晚,有些人心里的某样东西崩塌了,又树立了新的东西,夜风呜咽吹过天地、林野、行走的人群,不久的将来,他们会再次走过这里,那又是不一样的风景。
狼的隐忍,只为等待露出爪牙的一天。
第二卷 烽烟河北,四世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