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听了萧敬的话,皱眉。
他是极厌恶冤案错案的。
这也是为何,他对于厂卫,敬而远之的原因。
虽然有时候不得不用他们,却绝大多数时候,能不动用,就不动用。
若只是因为立威,而打杀这么多人,惹来的民怨,会有多大啊。
可是根据奏报中的描述,短短一日一夜的时间,这么多的案子,翻案的翻案,动刑的动刑,打死了这么多人,不是冤案错案,可能吗?
弘治皇帝咬了咬唇,倘若如此,那么欧阳志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他看过了之后,发现下头,还有一沓厚厚的奏报。
继续看下去,猛地,弘治皇帝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狐疑。
下头,竟是每一个案子详细的记录。
曾广胜!
这是一个司吏,在职期间,包庇钦犯,收受贿赂,制造冤案十三件,逼死孤儿寡母,纵容其子弟横行不法……
这只是其中一人,一个小小的刑房司吏,可此人经手的所有案子,以及案情的经过,甚至是从被害人那里得到的口供,以及整个案子过程中出现的猫腻,俱都一清二楚,不只如此,曾广胜的同党,俱都已认罪伏法,同时,在曾广胜家中,查抄到了大量的脏银,甚至有和钦犯来往的书信,认证物证俱全……
足足七八页,洋洋数千言,根据这个锦衣卫的奏报,这些东西,都张贴在了县衙门口,是他连夜誊写抄录下来的。
整个县衙外头的围墙,似这样的榜,几乎将县衙的围墙贴满了。
还有……
户部司吏……
当地的秀才……
以及……张贴在外的隐户、隐田的情况。
这还罢了。
竟还张贴了该县各甲各保各乡的土地调查,人口调查,田地的归属,甚至有多少牛,有多少马,有多少铁匠铺子,有几人脱了农产……流失的民众,大致的数目。
这……
这哪里是冤案错案,所有的案子,都是证据确凿,可供公评,这等于是直接杀了人,然后用无数的数据和证据摔在所有人的脸上,告诉大家,这个人为何会被打死,谁要是不服气,欢迎来揭发。
一天时间……整个县就翻转了。
弘治皇帝一愣。
他继续看下去,这数不清的蝇头小字里,所隐藏的信息,实在太可怕了,每一份卷宗,就是许多条人命,有的人命,是被这些恶吏和恶人害死的,也有的人命,是欧阳志对于这些恶吏和恶人的清算。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日时间,怎么可能?”
萧敬看到后头的奏报,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还能这样的玩?
这欧阳志,难道是定兴县里无数人的蛔虫吗?
下手狠辣,有理有据,居然……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这还是老实忠厚的欧阳志吗?
弘治皇帝一脸茫然,来回踱步:“一日时间,十几个案子,既快,又准,更狠,他是如何做到的?”
想不明白啊。
又不是神仙!
倒是牟斌一路上,算是想明白了:“陛下莫非忘了,欧阳侍学推迟了一月的时间赴任,想来……卑下以为,他既非是游山玩水,也并非是不知所踪,而是早有预谋,不不不,是早有目的,这一月时间,他都在明察暗访,直到将这定兴县的所有底细,统统摸了个一清二楚。”
“一月时间,足够暗访吗?”弘治皇帝突然问。
牟斌汗颜。
一旁的萧敬,竟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汗流浃背。
论起明察暗访,厂卫,才是专业啊。
按理来说,这厂卫无孔不入,本就是靠这个混饭吃的。
牟斌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是说足够时间暗访,可问题在于,陛下早已注意到了定兴县,也命厂卫暗中盯着了,可为何,这案卷中的这些事,欧阳志知道,厂卫却没有人来禀报,这里头,牵涉到了多少冤屈的亡魂啊,厂卫难道视而不见?
可牟斌说没有足够的时间暗访,那么,厂卫这么多人手,吃了这么多的皇粮,难道都是酒囊饭袋不成?
牟斌战战兢兢道:“陛下,这……”
弘治皇帝铁青着脸:“可怕啊,真是可怕,小小一县,竟有这么多城狐社鼠之辈,在你们看来,这只是一桩案子,在朕看来,这是无数的血泪啊,你们固然没有感受,朕当初,何曾有此感受,可今日若换了朕和你们是被这些人所欺压的孤儿寡母,是他们冤屈和杀戮的百姓,朕和你们,怎么想?”
牟斌忙道:“卑下万死!”
一看牟斌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