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元猷骤然失态,猛地站起身,或许是用力过猛,身子还晃了晃。
双手撑在桌面稳住身子,他有些充血的双眼紧紧锁住周荣:“宜都何时战起?”
“已有月余。”周荣从容不迫,不疾不徐道,“近来陛下龙体欠安,臣恐陛下思虑过重,有损根源,这才一直隐而不报。”
五指紧扣,元猷的指尖泛白,仿若要将手抠入厚重的木桌,压下喉头翻滚的腥甜,元猷咬牙道:“大丞相果然忧君忧民,朕,甚为欣慰喀喀……”
说完元猷便止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陛下是万民之本,还请陛下保重,宜都之事,陛下若信得过臣,便交由臣来应对。”周荣趁势道。
语气没有半点咄咄逼人,可周荣立在大殿中央,直视着君王,胁迫之势,显而易见。
元猷咳嗽得更加严重,除了内侍竟无一人开口关切,纷纷避开周荣的锋芒,视而不见。
君辞皱眉,刚刚站起身,元猷便强撑着先一步开口:“大丞相乃我朝之柱,战无不胜,想来宜都之事,有大丞相出兵,必是手到擒来。”
周荣斜了眼站起身的君辞,对元猷道:“陛下抱恙,这京都如何再能离了臣坐镇?区区宜都之战,我朝累累战功大将无数,何须臣亲自披挂上阵?”
“不知大丞相心中属意何人?”元猷沉沉问道。
不少人将隐晦的目光投向君辞,就连元猷紧紧盯着周荣。
君辞却云淡风轻。
周荣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在君辞身上顿了顿,才对元猷虚虚一抱手:“宜都乃是我北朝之边,南朝屡次犯境,此次若不灭其气焰,只怕日后难得清净,宜都百姓也必将年年陷入战乱之苦。故而臣觉着需派遣一位能征善战,且威名在外的悍将。
臣举贤不避亲,荐关陇大将军周光。”
周荣的建议令满堂惊疑,元猷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忧心。
他如何能够察觉不到周荣对君辞的恨意?只不过牵扯到应氏,他不能表现出来,可将君辞送上战场,战火无情,君辞死在战场上,那就不是他因丧子而忌恨的缘故。
这么好的机会,周荣没有直接迫不及待送君辞去宜都,绝不是他良心发现,必然是有更大的阴谋。
然则,元猷却不可能不同意:“大丞相一家都是忠肝义胆之辈,国之有战,匹夫勇武,朕准了。”
周荣达成所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原本还算热闹的宴会,因为周荣这一个消息,气氛而变得诡异。
元猷也是勉强又坐了片刻,便率先离去。
陛下走了,宴会也就该散了,君辞刚迈出大殿的门,元猷的内侍便来传唤她。
元猷在寝殿,半躺半靠在床榻上,肩上披着绣纹精致的外套,手中摊着展开的奏疏。
“宜都距京都甚远,朕登基匆忙,这些年连京都都不曾挣出一隅安稳之处,更遑论伸手宜都。”知道君辞来了,元猷没有抬头,“宜都之战绝非寻常,只怕周荣将元铎流放宜都之时便已布局。
他如今在京都再无掣肘,仍旧未对朕下手,不过是还有个高姿在侧,或许宜都之战是冲着高姿而来喀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