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客套几句,夏老爷子把鸡蛋撂下,就申明了来意:
“唉,王大哥呀,我听说这老陆家的孩子都捎了信儿回来了,别的村里,也有不少孩子捎了信过来,可是却没有二郎的消息。
我这颗心哪,忽忽悠悠地悬在半空哪!这不上不下地,可真是太难受了!
王大哥,你若是知情,不管是啥子事体,总得给我透个信儿啊!”
里正拿着个牛角木梳,一下一下地梳着他那把溜光水滑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道:
“夏兄弟,你说你,来就来呗,来带什么东西啊!二郎没事,你且放心!我们家长寿也给我传了信回来,二郎得了上司的青眼,现在做了个小头目啦!”
“哎呀,那可太好了!这、这傻孩子,怎么不知道往家里捎个信呢!把他爹他娘他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
里正老王微微撇了撇嘴,他可不信这一套说辞。
老夏家的日子,他是知道的。
若是不愿让二郎去服劳役,出点银子就是了。
他们家那个姓周的婆娘,那般俭省、那般精细,这点子银钱,至于会拿不出来?
这话能骗得了谁?
不过,看在那一网兜鸡蛋的份上,老王还是对夏老爷子说了实话:
“二郎他们,原本就是被征发去运军粮的,这一趟,起码要走三个月哪!若是赶上前线吃紧,说不定还得让他们上墙头,凑个人数也好。
要说捎信,也就是开拔前,以及走到燕娘关那里的时候,能有机会往回捎信。
我听说二郎走的时候,连铺盖都没顾上带,闷着头就走了。
那开拔前这一波,他这心气大概还没顺过来。
不想往家里捎信,倒也正常。
我看这事儿,真不怨二郎。家里人这般偏心、这般不把他当回事,搁谁遇上了,能不心凉?”
王里正一边说,一边拿眼瞟着夏老爷子,见他脸上都是羞愧,便觉得不能说得太过了:
“唉,要说老弟你的人品,我是知道的。咱们村里人谁不竖着大拇哥,道一声好?
可是这回这事儿,你倒真是犯了糊涂了。
二郎那多好的孩子呀!你怎么就能舍得让他去服役呢?
就算你手头银钱不凑手,挪一挪、借一借,乡里乡亲的,谁又能干看着不管?一家两家凑不出来,全村人加一块儿,还凑不出来?
更别说,还有那一位在那摆着呢!
他家的钱可不难借,就是利息收得高了些,但人家也不是那种不容人的,乡亲们若是欠了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人家不也乐意容空的?”
老王说的是冯举人。
他们家除了是北关村最大的地主,还经营着放贷收息的生意。
但因为从来没有逼死过人,这口碑竟然还不坏。
夏老爷子一脸苦涩。
二郎走后,他和周氏也相当后悔。
只是,当时二房的心思,太过明晃晃了。他们一时置气,就偏不想让二房称心如意。
却是着实亏待了二郎这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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