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大概数了一下,山上聚集的哈巴门弟子共有四十余人,除李浩、张冠华、步子怡、吴天、胡静、孙乐、康忠、谢杰、张雷成等十余人外,其他人她一个不识,自也不会去与人闲聊,便跟在胡静身后相陪。
几日来王雪在院中练功走动,和众位师兄师姐已有些相熟,但她在众人之间瞧来瞧去,总觉少了一人,心念甫动:“马妍梅马师姐不在其内!我今年回来之后便没见到马师姐了。”她与马妍梅相处时日虽不是很长,但马妍梅生性温柔,又长王雪好几岁,像个大姐姐一样对王雪百般呵护,王雪想到马妍梅,心中自是挂念,见吴天独自一人坐在院门前,便走去询问吴天。
吴天失了武功之后心里一直郁郁,后来经王雪劝诫,不再乖戾多疑,但他不愿在院中走动,生怕有同门问他武功,引起尴尬,听得有人走近,不知是王雪,还以为是哪个多年未见的师兄过来聊天,料想来人第一句话便是要问自己近年来的武艺进境,于是头也不回的道:“你若是敢问我最近的习武情形,我立时一招‘和尚撞钟’取你小命。”王雪一怔,嘻嘻笑了起来,说道:“倘若‘和尚撞钟’真有如此威力,我们还畏惧什么西域老人,直接请宋大北来收拾了他不就结了?”吴天听出是王雪声音,心里登时轻松。王雪在吴天身旁坐下,说道:“吴天,我问你一件事……”吴天只道王雪是要问自己身子的情形如何,于是抢着道:“伤口不疼了。”王雪笑道:“不是问你这事,我是想问你,我最近为什么没有见到马妍梅马师姐呀?以马师姐和咱们的关系,倘若她是不知西域大拿山这事,因而没上山捧场,那还情有可原,可她连震武大会那天也没到来,这可有点不大对头了。”吴天说道:“没来震武大会有什么不对头的,马妍梅原本不喜在江湖上闯荡比武,她入我哈巴门向刘师兄求教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你可别以为她会在擂台上争夺什么头魁什么状元的。”
王雪听吴天说的冷淡,显是不喜谈论马妍梅,料想马妍梅另有隐情,她年轻好奇,既知有隐秘之事,便忍不住想要打探,何况左右闲着也是无事,当下愠道:“你有事瞒着我,我生气了!”佯装气急要走。吴天忙道:“好姐姐别走,我说就是了,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干嘛非得隐瞒,只是你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免得他们说我多嘴多舌。”王雪笑道:“这个自然。”
吴天道:“马妍梅已经嫁了人,从此相夫教子,不再涉足武林。”王雪大奇,冲口叫道:“马师姐嫁人啦?”随即心想自己已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马妍梅长自己好几岁,早该嫁人了,倒也不稀奇。吴天说道:“马妍梅嫁人之后一心相夫教子,武功早已弃了,莫说她多半不知刘师兄的事情,即便知晓,以她此时的武功,又能帮得上什么忙?”王雪又问道:“她嫁的是哪一位英雄高人?”吴天说道:“什么英雄高人啊,她嫁的是偏县的一个富商,那富商以前还得罪过刘师兄呢。”王雪嗯了一声,心中微感失望,隐隐觉得马妍梅好好一个江湖血性儿女,嫁给得罪过刘岳的富商多少有些贪财忘义之嫌。
吴天道:“咱们哈巴门当初在义威山解散之后,刘师兄有一天心血来潮,想学做生意。”王雪一怔,说道:“要说武功,刘师兄的天资绝对是首屈一指,但要讲到做生意,刘师兄可有些难说了。”吴天道:“什么难说啊,师兄根本不是那块料。师兄向张雷成借了几十两银子,在偏县做起了米铺生意,但师兄闲不住,一年到头东奔西走的,还要抽空练武,米铺生意便耽搁了,一天到晚也没几个人买米,加上他卖米的价钱也低,几个月下来挣不到多少钱。师兄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向来不看重财物,但眼瞅着仓库中的几十石大米要陈掉,他心里也是发愁。便在这当口,忽然有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来找师兄合作,他说他可以帮助师兄将所有库中的大米运往别处卖掉,条件是卖出的钱要二人五五平分,至于大米是如何贩卖以及卖到何处,那是商人隐私,不许师兄过问。”王雪说道:“那样也成啊,大米放着也是坏掉,倒不如能换点钱是点钱,即便只卖出一个铜板,也好过一分钱不挣。”吴天泛起一丝笑意,说道:“刘师兄那时也跟你一般想法,结果赔了个精光。嘿,姐,听小弟一句劝,你将来可千万别做生意,生意场上真比江湖上要凶险的多。”
王雪撅撅嘴,说道:“刘师兄如此精明,竟然也会被骗,这可当真是稀事一件。”吴天说道:“刘师兄和江湖上的对头们比心机、斗谋略的本事倒是不小,但生意场上又自不同了。那几十石大米是师兄从种植水稻的农民手里高价买来的,倘若和那商人五五分成,师兄也是赔钱,但他病急乱投医,心想赔钱贱卖也好过大米白白坏掉,于是答允了和那商人合作。那商人雇了几个伙计和十几辆大车,将刘师兄库房中的大米运走,他二人以三个月为限,约好到时候见面分财。”
王雪大叫道:“啊,我知道了,那个商人是个骗子,他将刘师兄的大米尽数运走,再也没有回来过。”吴天轻声斥道:“你小点声,若是让院中的几十个师兄弟和师侄们听见,刘师兄还有什么脸面见人?”王雪一想不错,急忙回头去瞧,只见院中众人有的在切磋钻研武艺,有的在帮忙切菜煮饭砍柴摘枣,谁也没听见自己和吴天适才的几句对答。吴天转头见无人留意自己这边的情形,低声接着说道:“此事刘师兄后来只说给我和李浩和冠华几个人知晓,张雷成自然也是知晓的。刘师兄自觉此事太过丢人,很少跟人提及,但他是大家掌教,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大家留意,他虽不提被骗赔钱之事,但除了后来入门的师侄外,大家心中都清楚,只是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起。”王雪低声道:“原来如此。后来怎样?”
吴天道:“你听我慢慢说嘛!起初的一个月,那商人隔三差五便给师兄来信,说大米是陈了的,卖不出几个钱,到时分钱的时候可别嫌钱少。”王雪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说道:“那商人根本是找个借口想中饱私囊!”吴天说道:“刘师兄又何尝不知?但那大米确实是陈了的,价钱上自然不能和新鲜的好米相较,刘师兄也不在意。后来那商人的来信渐渐少了,有时隔了十来天才来一封信,信上的内容也只是说他在努力打理生意,于挣到多少钱的事情却只字不提。刘师兄觉得事情不对,旁敲侧击的向同行打听,这一打听他才知道,有几个附近的同行遇到了骗子,被骗的情形和刘师兄的情况十分相似。一个同行告诉师兄,那个代卖大米的商人根本就是个骗子,他将大米运走之后,一开始每天写信给你,好让你至不起疑,待他将大米换做银两,便再写信说大米不够卖了,让你再多筹备一些,而且筹备的越多越好,你如果筹不到大米,那他也不会回来和你分成,待你将尽数家财都买了大米,那骗子早已不知逃到何处,再也不会给你写信了,留下你和一大堆永远吃不完也永远卖不掉的大米不知所措。”王雪愤然道:“禽兽不如!他既然已将大米骗到手,那便趁早换了钱远走他乡便好,干嘛还要让被骗之人再去想法筹米,非得将人骗死才算完吗?”
吴天道:“说的是呀,商人库中本来的大米便卖不出去,那骗子还要骗商人们再筹几十石回来,这可真的是无耻之极了。巧的是刘师兄刚好便是在得悉此事的当天又收到骗子来信,信上内容果真如同行所说,要刘师兄再去筹一些为数不少的大米。倘若刘师兄不去筹米,那骗子也不回来五五分钱。”王雪冷冷的道:“师兄该不会傻到真的去筹米了罢?”吴天说道:“师兄生性洒脱,这时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其时正是水稻收割的季节,稻米十分廉价,师兄手中余下的钱又正好可以再卖几十石大米……”王雪再也忍耐不住,压低声音呵斥道:“刘师兄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做生意这事情上却如此糊涂?”吴天说道:“师兄也是从那以后才精明起来的,他以前可确有点糊涂,性子忠厚轻信于人,不愿将人想的太坏,于是又筹了不少大米。”王雪越听越怒,叫道:“不必再说了,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吴天说道:“结果当然是骗子远走他乡,留下师兄和一大堆永远吃不完也永远卖不掉的大米不知所措了。唉,做商人的哪有没赔过钱的?但别的商人都是赔了钱买个教训也就完事了,而师兄却是明知是教训还往上搭钱。师兄做生意赔得一干二净,欠了张雷成不少钱,张雷成祖上两代都是大富之人,才不会计较这几十两银子,但师兄却是深以为耻,呵,被骗的滋味可不大好受。”王雪说道:“自然不好受了,我此刻只是坐着旁听已气的不行,刘师兄当时肯定更是气的不能再气。”
吴天说道:“师兄后来气恼了一阵也便释然,从此只专心习武,不再想着做生意。谁知去年年末,你和刘师兄在魏峰县分手的当日,马师姐给刘师兄发了请柬,说她要嫁人了,请师兄回来参加喜宴,刘师兄回来一瞧,马妍梅要嫁的那人正是前几年的那个商人骗子,原来那骗子拿着行骗得来的钱做起了饭馆和菜场生意,已成了大老板。”王雪嘿了一声,她在听吴天讲刘岳做生意时已隐隐猜到会是如此,当下也不吃惊,问道:“后来怎样?”
吴天说道:“刘师兄一见到那骗子,登时满面怒容。那骗子向刘师兄连连致歉,说自己年轻不懂事、走投无路、出此下策云云,现下已改过迁善。师兄的性情从来随和,也不向那人发怒,更不向那人动武,但此事终究是他心病,无论如何不许马妍梅嫁给那骗子老板。”王雪说道:“这可就是我们师兄的不是了,马师姐嫁给谁该由马师姐自己做主,她心甘情愿嫁给骗子,将来她过得好不好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刘师兄虽是师兄,可也无权责令马师姐的婚事。”吴天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师兄爱护同门,既知马妍梅要嫁的是个骗子,他还哪里放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那骗子日后会不会再欺骗你马师姐?”王雪一想这话却也有理,问道:“那后来呢?马师姐一定很伤心罢?”吴天说道:“自然伤心了,马妍梅向师兄又是哀求又是诉苦了好一阵子,见师兄仍不答应,一气之下忍耐不住,扬言要从此离开哈巴门,与刘师兄断绝关系,无论如何也要嫁给那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