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川听着,喝完了那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好像说太多了……”
项默森重重碰了他的杯子,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夜很深了,两人就穿了一件衬衫,站在寒风刺骨的露台上。
这座城市的夜空,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就异常萧条,不见月光,星辰零星点缀,像极了人心,寂寞而疏离。
许仁川大概是醉了,红着双眼瞧着眼前这和项璃有几分相似的男人面容,他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喉结动了动,哑哑的问,“你把你妹妹藏起来了吗?”
项默森扶着额头,手拄着桌面,撇唇,摇头,他只字不提。
许仁川便笑了,“连我,你都防着?”
“不是防……”
他闭上了双眼,“我想让她安安静静的,不受任何打扰。”
那一年,许仁川在项默森无比心疼的眼神中,欲言又止,他有多想开口告诉他,他就是那孩子的父亲,就有多想找回项璃。
但是他做不到啊,他真的是做不到。
他认定了自己的自私,认定了自己更爱那份事业。
要他在感情和前途两两选择,毫无疑问,他要的是后者。
时间过去了八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可以戒掉所有男人都难以戒掉的东西,情~欲。
空窗期长达八年,若不是心中惦记着某一份念想,怎会如此?
他本来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爱她,才会在每次有那种念头要去找回她的时候又停步不前。
许仁川认为自己该是一个现实又世故的人,不然当初就不会任由项璃一个人背负那么多的闲言碎语,最后背井离乡,离开了自己的父母,离开了家,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
项璃该是恨他的吧,他这么以为。
那就恨着吧,那至少,她还记得他。
项父进了医院,许仁川去探望,他从没想过会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和项璃再次相见。
如她当日所说,再见面,她叫他一声仁川哥,从此没了任何关系。
当她那么云淡风轻叫了仁川哥的时候,她不会知道,空白了平静了多年的心,那一刻一松一紧的抽搐着。许仁川自己了解,那是疼。
曾经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八年后形同陌路,恩断义绝的话她从没说过,但是离那又有多远呢……
男人的嫉妒远比女人可怕,当许仁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和项璃形影不离,他开始患得患失。
这个时候的许仁川,他站在高位,他要的事业有了,他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和他同床共枕的那个姑娘,这一次她回来,但凡他起了那个念头,又怎会轻易放开她?
许仁川曾想过,要是项璃的事发生在恩施身上,他想他一定不会接受那个男人,论起铁石心肠,项默森怎么比得过他……
这一生,他何其幸运。
……
十月二十日,项璃妊娠三个半月。
反应有些大,最近她很少回银行。
许仁川也不太赞同她继续工作,这家银行大权在于佑手里,她什么时候想回去了,一句话的事儿。
现在谁是许部长的夫人,已经人尽皆知,项璃也已经习惯了在到哪里都被人众星捧月,养尊处优的待遇不知道让多少女人眼红。
时至今日,她开始明白当初许仁川不敢轻言承诺的原因了。
一个男人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给自己女人幸福?
靠家里么?那是窝囊废。
许仁川从来都是强~势的一个男人,而且项家有什么背景他相当清楚,就当年他那个半大不大的官职,能给项璃什么?
他从没在项璃面前解释过,一句话都没有,项璃也只能靠自己去领悟了。
又到了产检的日子,这天项璃在家里等着许仁川,和婆婆在客厅看电视。
婆婆意思是让家里司机送项璃去医院,她陪着。
项璃闲闲的吃橘子,摇头,“我就要许仁川带我去。”
许母啧啧两声,瞪她,“还真是恃宠而骄!”
项璃笑了,“妈啊,您知道我生小诺的时候有多痛苦吗?我一个人在西雅图,我三哥又不能天天过来,没有亲人,没有爸妈,我一个人……”
“好了好了。”
许母听着也辛酸,每次项璃故意在她面前说都说得她整个人一整天心里难受,她赶紧打住,说其他转移项璃的注意力,“今天想吃什么菜,妈亲自做。”
“噢,一会儿和许仁川产检完了,我俩就在外面吃饭。”她说。
“……”
许母微微皱眉,“还二人世界呢?”
项璃嗯了一声,“对呀,最近我很少去银行了,除非有人找我存款贷款,我很闲呀,我很无聊呀,我恃宠而骄呀,他许仁川就该陪着我!”
“男人事业为重。”许母为自己儿子说话。
“可是您的儿子以我为重啊妈。”
“……”
许母知道,项璃现在在跟她宣示主权,意思就是在许仁川那里,老婆比什么都要紧,比谁都要紧。
本来项璃就对自己婆婆没什么好感,虽然生活里尽可能的和她搞好关系,但是十年前她奔走相告让整个圈子里的人都唾弃项璃这事儿,项璃没忘。
也不能说她记恨心太重,女人就该容忍自己小肚鸡肠。
这件事儿许仁川说过她,她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跟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还会吐槽自己婆婆两句。
但是公公那个人,项璃是百分之百的尊重,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只得尊重的人。
十几分钟后许仁川回来了,接近三点,项璃在客厅看电视睡着了。
他走近了,示意母亲不要出声,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许仁川在厨房里倒了杯水喝,远远地望着沙发上那小小的一团,心中一片温热。
昨晚项璃还窝在他的胸口,因为是半夜睡梦中醒来,估计做了噩梦,她满头大汗,眼睛红红的,问他,“仁川,你还会不会抛下我,还会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多未来的人生?”
就是这两句话,许仁川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突然就忍不住哭了。
热泪流在项璃的脸上,流进了项璃的衣服里,他哽咽着抱紧了她,“老公要是再离开你,这辈子都不得好死。”
项璃哭得比他更厉害,“仁川你知道吗,我在西雅图的时候,一个人,我总会想起你对我说,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呢?那时候我很无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很坚定一件事,那就是一定得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小璃……”
“不可能再爱别人,哪怕你再坏,你伤我再深。我试想过我后来的生活,我想象不到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男人和我在一起的情景。哪怕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这么过下去了,我也认命。”
昨晚她哭得很伤心,因为是孕妇,情绪波动比较大,后来睡着了,眼角还渗出泪来。
许仁川知道,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一件事,就是当年没有去找她。
此时项璃安安静静睡在沙发上,他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她,心里安稳。
许母看着自己儿子,他的表情,他眼里的情绪出卖了他。
许母抿嘴讪讪一笑,“仁川,你是好福气。”
他也笑,和母亲说起这个,倒有些不好意思,垂了眸,望着脚下光洁的地板,“可是我们小璃,受了很多罪。”
想起昨晚她半夜醒来哭得上下气不接的场景,许仁川眼睛还泛酸。
母亲叹气,转身和他一同看着那头睡着的项璃,“以后,一起来补偿她。”
许仁川一条长臂伸过去揽住母亲,“我怕您以后很忙啊。”
“呃?”?母亲不明所以瞅着他。
“前两天我听人说,奈良那边好像也怀孕了。”
许母眼中泛着欣喜,“是吗?确定消息靠谱?奈良和爽爽结婚后就没回来几次,对他们俩的事都不知情,还要靠小道消息才知道!”
许仁川笑了两声,“应该是靠谱的,您就等着他俩回来通知吧。”
他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热水,然后去了客厅。
走到沙发面前,他看了看项璃的睡眼,在她身旁坐下。
弯腰,捻开她上的发丝,怕吓到了她,极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小璃,起来了。”
项璃还闭着眼睛,双臂一伸,圈住了他的脖子。
“几点了……”她都不睁眼看他,嘴里咕哝道。
“三点,再不起来就晚了。”
他话音刚落,项璃睁眼,“是你自己说了早上忙才推到下午的,别的孕妇都是上午去,你看你,对我一点不负责。”
许仁川知道她就是故意矫情,叹气,“下次一定上午,成吗?”
她忍住笑,直勾勾的盯着他。
许仁川又说,“妈在看呢,你要和我打情骂俏,等产检回来回房里去,嗯?”
项璃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缓缓起身坐起来,果然看见婆婆在那头站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