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曾经追杀过孕妇的吸血鬼,竟高叹气节?脸皮也修炼了上下五千年吧!”陌影不敢恭维地冷笑两声,似能开出白玉兰的指尖又滑到城郊位置。
“我在这儿买了一座大宅,那宅院修建巧妙,有地下暗室,且通道宽敞,可容纳三千万两,连那搁银子的架子我都布置好了。”
任然大惑不解,“公主久居深宫王府,突然买宅子做什么?”
“颐养天年呀!”她生女儿,自然得有个家。
都说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可她没有那般清逸的心境。不过是考虑,在城郊无人注意,又能每日见到百里玹夜,将来方便他们父女见面溲。
任然皮笑肉不笑,任离还是摇头,不住的摇头。
陌影气结叹了口气,“你们是觉得,血魔王会找我算账?”
“一定会。”两人异口同声恧。
“但是,他若找不到,那银子就是我们的。他若找到了,我便可以说,那银子存在那楼阁里不安全,换个地方存放,银子就在哪儿,没丢没烂,他能奈我何?!”
见他们还是犹豫,陌影气恼地收起地图。
“你们不去就算了,我去找百里羿,百里炜,再加慕容珝……”
任离泼她一记冷水,“你怎不直接去找百里玹夜呀?”
“我怀孕了,他不让我冒险。我的军队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我肚子里的女儿也需要银子好吃好穿。”
任然和任离顿时面无人色,却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任离道,“明日子夜,去抢银子。”
然后两人便出门去歇息了。
陌影拿着地图僵站原地,还有几分恍惚。
他们这是……同意了?!
*
虽是冬雪消融的时节,大半夜地猫儿般候在房顶上,还是冷得浑身哆嗦。
陌影裹着黑色的狐皮披风,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问,“任然,还不到子时?我看这时辰已经差不多了,一波城卫刚过去,显然是要轮值的。”
任然与任离在她左右两侧,静谧沉默,似休憩的猛兽,一声不吭。
下面靠近雅膳堂的窄巷内,缓缓行来一行车队,正是他们的人。
那车队的车夫,皆是身穿寻常的商贾车夫的衣袍,都是自军队里选拔出来的吸血鬼高手。
陌影看了看天色,心焦地叹了口气,俯视下面的街道,又道,“我们得派一个人把街上的百姓引开,否则一会儿把银子弄出来,不方便行车。”
任然和任离皆是不应,实则,他们已然想打消这笔买卖。
此刻,头上玄月当空,他们所在的楼顶下,雅膳堂与亭台连绵相接,其内丝竹管弦声不绝于耳,堂前堂后宾客如云,那大门前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楼阁烟囱里冒出的不只是有炊烟,还有浓浓的菜香,酒香……
靖周的繁盛奢华,在此可见一斑。
虞贵妃把那批银两藏身此处,便是料定了窃贼不敢在人多之处动手。
三千万两,马车运不了多远,便会被城卫追踪到了。
陌影见他们迟迟不动,拿手肘顶了下任然的手臂,“和你们说话呢?倒是吭一声呀!什么时候动手?”
任然叹了口气,说道,“公主,我们还是走吧。这地方人生鼎沸,不好劫财。”
她就知道,他们是来帮倒忙的。“你们走吧,我自己去!”说完,她便展翅飞身而去。
任然和任离都趴着没动。
“百里玹夜把她宠坏了。”任离说道。
“吸血鬼孕妇都如此,浮躁便罢了,还为所欲为的。”任然无奈地摇头叹息。
任离骇笑两声,“看这样子,她一定还不知道,雅膳堂也是百里玹夜的地盘。”
“我们应该去阻止她。”
“来不及了。”
突然,雅膳堂的各个窗口内,冒出呼呼的白烟,楼阁里和院子里的人都惊慌失措地狂奔出来……
街上的亦是人潮突然涌动起来,都朝着西边的街头跑去。
有人嚷道,“天上掉银子了,快抢,快去抢呀……”
不屑片刻,雅膳堂上下人去楼空,煞然安静。
整个街道上亦是空空荡荡。
任然和任离不可置信地相视,任离挫败地叹道,“这法子她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怕是用脚趾头想到的。”
他们飞身落下去,小巷子里的几辆马车使出来,大群车夫冲进楼阁内,转瞬便把一箱一箱的银子抬了出来……
*
御熙王府内,正是灯火通明。
书房内,是宝蓝祥云与白底金纹的垂帘层叠搭配,贵雅惊艳,又不失冷酷。
各色摆设亦是无不精巧典雅,流光溢彩。
偏厅茶室内,白玉神兽香炉龙涎香清雅,满室静谧,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百里玹夜坐在宽大的黑虎皮王座上,面前是两个方形棋桌。
棋桌对面,端坐两个人,正是他的两位师父。
一位是肩罩袈裟的黄袍僧人,其头上戴着圣僧冠,眉髯雪白,脊背优雅挺直,双眼炯亮地俯视着棋盘,似周身笼罩幻渺的神光。
他正是南海神僧无绝。
另一位则是天狼隐士千禅,他虽白发胜雪,却容颜不老,线条温润的面容,神情超脱淡然,一袭白色罩袍纤尘不染,宝石绿的眼睛俯视着棋盘,指尖捏着一枚红宝石棋子,举棋不定。
百里玹夜笑了笑,也不催他,随手在神僧无绝面前那一盘上落下一子,便端起茶盅静品一口。
无绝拿起棋子,便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老衲又输了!”
千禅斜睨他一眼,干脆便搁下了棋子,不悦地嗔怒道,“玹夜,你总是这样赢,不觉得无趣吗?”
“不觉得。”百里玹夜笑道。
“别太狂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为师相信,总有人能赢得了你!”千禅不甘地说道。
书房的门外便传来护卫的通报声,“启禀殿下,雅膳堂的掌柜有要事求见。”
“宣。”
门板打开,护卫给惊魂不定的金袍中年男子摆手。
中年男子一路狂奔而来,却反而满身冷汗。
待他擦了汗进了门,护卫又把门关上。
掌柜入门行了礼,不敢起身,直嚷,“属下该死,属下罪该万死……”
百里玹夜冷声打断他,“大吵大嚷成何体统?到底何事?”
“那批银子……不见了!”掌柜脸上的肌理颤抖不停,又拉着袍袖擦冷汗。
百里玹夜不可置信地突然站起身来,“虞贵妃放在雅膳堂地下暗室的那批?”
“正是!”掌柜忐忑地俯首贴地。
百里玹夜手上的茶盅摔在他面前,一片碎瓷片飞溅起来,正划过掌柜的脸颊。
虞贵妃存放银子那会儿,与这掌柜签写了契约,每存放一月,雅膳堂得三万两,若是有损失,便赔偿损失数额的两倍。
“三千万两!在你的眼皮底下还能被抢了?本王还不如养条狗!”
见徒儿暴跳如雷,脸红脖子粗地全无前一刻从容优雅的仪态,千禅和无绝皆是静默地别开头,却不但没有怜悯同情与疼惜,反而只觉得痛快又解气。
“那人很聪明,声东击西,还弄得楼阁上下乌烟瘴气,看上去像极了着火,所有的护卫都被迷晕了,待雾气散了,护卫们醒过来,那暗室里便空了,这偷盗的速度,绝非一般人类所能做到的。”
掌柜地说完,脑子也清醒过来,他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这就是对方放烟雾所用的东西。”
百里玹夜接过来,发现竹筒并无特殊之处。
是纤细翠绿的湘妃竹,可存放的药粉也并不多。
湘妃竹……
整座京城内,府邸宅院里种湘妃竹的,多不胜数,但是,在这个季节里还能保持翠绿的颜色,便只有百里尺素那座温泉池精致的院子里才有。
“你退下吧!此事,万不可声张。”
不声张?也不惩罚?掌柜不可置信地抬头,见他直盯着手上的竹筒,忙又提醒道,“殿下,听说血魔王将攻打天狼,他们若筹措粮草,定然需要银两,万一……”
“血魔王朝多年求和,国库一直满着呢!他们断然不会舍近求远。”
“是,属下告退。”
百里玹夜把手上的湘妃竹收入袍袖中,腮骨隐忍微动。
毫无疑问,银子是陌影抢走的,百里尺素身为太公主,王太妃,断然不会去劫财。
千禅状似关切地堆上笑,温声道,“我的好徒儿,怎么了?脸色怎突然如此难看?”
百里玹夜压下怒火,忙抱拳俯首,“两位师父恕罪!徒儿有急事需要处理,徒儿已经吩咐慎言为师父准备了客房,两位师父早点歇息。”
“去吧。”千禅似笑非笑,却只想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