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寸步不让 地下斗场
位于怀远坊的地下斗场,是长安城远近闻名的盛景之一。
斗场共有五座,分别位于【莫入街】、【无踪巷】、【天隐楼】、【离月井】以及【孟大叔酱肉冠名大道】
来自天南海北的能人异士云集于这五座地下斗场,不限身份,不限手段,全力相搏,胜者为王。
这一日深夜,【莫入街】外,斗场外人山人海,酷爱斗技的武者、日常投机的赌徒、刚刚下工的打工人……人群自椭圆形的斗场一路绵延到街尾。欢呼、喝骂,声浪震耳欲聋。
而在喧闹之中,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忽而压倒了一切。
“胜者,裴擒虎!”
来自斗场主办方的蒙面裁判,口中叼着一只鸡冠哨,以锐利的声音宣布了比赛的结果。
只见那层层包裹的斗场正中,一位白衣剑手踉跄后退,而后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雪白的长衫沾染泥尘,视若性命的魔剑抚霜无力地丢到一旁,咳嗽声连绵不止,胸前白衣也染上了点点猩红。
“咳,是在下,咳,输了!”
来自稷下的年轻剑士,几次挣扎起身,几次无力软倒,最终只能以屈辱的卧姿拱手认负。
十余名跃跃欲试的武者,以各式各样的目光审视着他。
“我可告诉你,你有退路,姐姐我可没有!在场主集会上,我是豁出身家性命作担保,才推举你为守关大将的!现在宣发工作已经全面展开,金山银山都流水似的搬了出去,没有回头路了!”
裴擒虎也有些无奈,是啊,为什么不能接?
或许如今的裴擒虎的确已经“忘形”,但即便是长官苏烈还在身旁,他也一定会鼓励手下最强的拳师去挑战那位屹立在云端的斗场王者。
不能自由驾驭变身能力的他,岂不正是“忘形”?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经历卫所骤变之后,心绪不宁,所以才无法顺利变形。然而,或许一切只是因为他忘记了卫所时代的磨砺苦难,选择沉浸在了长安的繁华富庶,尧天的温和关怀中?
他看似云淡风轻,视财货权势于无物,但如果真的云淡风轻,又何必在斗场连战二十一场?赢取虚名?
只见她一身华贵的金丝缎,腰间是一条魔纹黄玉带,脚下踏着沧浪千里靴,一头靓丽的红发被璀璨的碧玉发箍束成一束束,身旁还环绕着两只浮游的机关球,垂下叮咚作响的钻石挂饰。
毕竟,对着一座雕像摆开架势,也实在太蠢了些。
对此,自是人心各异。
婉姐这一连串的质问,只让裴擒虎一阵头疼,他全然不懂斗场运作,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没得选了。
“你平时只管打架,哪里了解过地下斗场的运营艰难?你以为我们只要靠着区区门票就能天酒地,却从不肯认真打打算盘,看看那点门票钱够不够给员工发薪水!这斗场能维持运作,靠得从来不是那几近免费的门票,而是进门以后的增值服务!靠的是几十枚大钱一杯的白水,靠的是竞拍抢座的前排雅座,靠的是盲盒贩卖的选手周边!而这些增值服务想要赚钱,最重要的就是来客必须要多。而想要来客多,就必须打广告,不然怀远坊五大斗场,除去【星女士】所在的超然世外,其余四座公平竞争,人家凭什么来看你家?”
“对手是【天隐楼】认证过的和你同级的星耀高手。”
而对于这个经营怀远坊地下斗场的老板娘,裴擒虎既有敬意,也有谢意。敬的是对方能将一个鱼龙混杂的斗场经营得风生水起,在整个长安城支撑起偌大名声。谢的则是她愿意捧红自己,推动打造二十一连胜的斗场奇迹。
“打赢了前去认证的星耀高手,自然有星耀评级。当然,更重要的是对方不仅实力高强,还噱头十足。人还没到长安,已经放话要败尽长安高手,【天隐楼】的高手本想去打压对方气焰,却反而成了人家扬名立万的垫脚石,此事不出一日就传遍怀远坊。对此,我们几个场主的想法就是给他足够的面子,让他能在万众瞩目下和长安高手较量。”
来到长安这些时日,长官苏烈和战友们的背叛一直如一团阴霾沉浸在心头,而斗场的较量是少有的能让他暂时忘记烦恼的事。
所以,这些匆匆过客的好意和恶意,又有什么所谓呢?
推开门,迎面便是一头狰狞的恶虎挺身欲扑,锋利的尖爪和利齿闪烁寒芒,杀意凛然。
只不过每次看到这具栩栩如生的饿虎扑食像,都会让人对主办方的恶趣味感到无奈。
“承让。”
“我当然不是……”
只可惜这个婉姐的恶趣味实在太多了,比如她对金银的痴迷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为裴擒虎装修的专用休息室里几乎全是闪瞎人眼的金银二色;再比如这尊张牙舞爪的恶虎雕像;再比如每次她来找自己,都要带上那两个亮晶晶的机关球,抖得人跃跃欲试……
那段时光,虽然没有显赫的地位,没有富庶的生活,
不过,那又如何呢?重要的不是别人瞧不瞧得起他,而是自己瞧不瞧得起自己。
然而对方却毫不领情,歪头啐道:“用不着你来假惺惺!”
“我想!我想不行吗!?我一个月工作三十天,全年无休,唯一的乐趣就是装点打扮,我在自家地盘上修个雕像,伤天害理了吗!?”
他咬紧牙关,说道:“抱歉,这一战我恐怕不能接。”
但很遗憾,他并不能随心所欲,而克制的理由则不能说。
“是哪位?”
“外人?”裴擒虎更是好奇,一个没参与过斗技的外人,居然能拿到星耀认证?
婉姐见此,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是有难言之隐啊,这就奇怪了,我记得你一向对强者见猎心喜,对云中来人尤其感兴趣。所以场主集会的时候我才会强烈推荐你出战,你现在突然性情大变,让姐姐我也很为难啊。”
师父的指示当然不能泄露给外人,至于大理寺李元芳的告诫……生活在怀远坊的人们,什么时候真的会把一个密探的话当真对待了?要是所有人都那么听话,李元芳又何必隔三差五就跑到怀远坊来展示他的大耳朵?
然而此时此刻,与二十一连胜的新晋明星相比,他们却如同陪衬一般黯然无光。
这个贬义词,换做几天之前都不能让他在意分毫,但公孙离带来师父的留言,却让裴擒虎不得不在意“忘形”二字。
裴擒虎问道:“如果我也输了呢?”
裴擒虎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斗场里这种输人不输嘴的对手,他已经见多了。有人哪怕被打得头破血流,都要维持一种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姿态。
“不至于?你以为在繁华商区安排广告是不要钱的吗?你以为请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段子是免费的吗?你以为在各个坊市分发传单,不需要给坊主和官府打点吗?每一场万众瞩目的大战都是拿钱堆出来的!”
“其实我真不想要这雕像……”
有同样来自稷下的剑客,有长安本地的豪侠,甚至有一台通体火红的机关人……这些都是经历过地下斗场层层筛选的强者,出场时必定会沐浴在欢呼与鲜的簇拥下。
“婉姐找我有什么事?”
来自云中!?
来自云中的麻烦人物?
刹那间,裴擒虎只感到一阵热流自脊椎扩散周身,眼前的景物也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裴擒虎听到这里,心下了然:“所以,我就是先锋?”
婉姐特意到休息室等她,显然不是来炫耀新买的首饰,为的应当就是这个外来的挑战者。
在卫所戍边时,每当他心绪难平,牵引得热血翻涌,力量濒临失控,长官苏烈都会及时为他开导迷思,指明正路。
这份本能,曾在卫所时代,让他无数次提前察觉危机,消灭敌人。只是在如今的长安,却只是被人拿来游戏,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