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一个大盆子,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块扁塌塌的豆腐。
豆腐金黄略焦,乃先用平底锅里的葱油煎香、定型。
另取新鲜野蕈摘去柄子,留下菇帽。
姚欢将每块豆腐当中挖出一个半坑,挖出的豆腐和夹心猪肉糜、小龙虾肉糜一道用姜汁、盐粒子、越州酒混合捏匀,抹在翻过来的蕈子底部,好比后世“虾仁肉末酿香菇”的做法。
将这荤素满怀的蕈子,再嵌回豆腐中,上屉蒸熟。
邵清夹了一个吃下,品评道:“苏公在惠州做给我们吃的煎酿豆腐,用的咸鱼末和豆豉调味,烹熟后,咸鱼粒有些发柴,口味也重了些,若无酒来配,稍咸,你这用新鲜猪肉和鳌虾酿蕈子的做法,甚好。”
姚欢露出一副“你懂我”的表情道:“对,我吃东西,不怕辛辣,就怕咸。”
这盆鳌虾酿蕈子豆腐旁,是一碟拌菜——斑鸠丝芥辣瓜儿拌鳌虾。
此世的斑鸠,在中原比麻雀还多,开封市肆里,随处可以买到。
斑鸠比鸽子体型大,一只斑鸠,片下的胸脯肉和腿肉不算少,又比童子鸡和鹌鹑嫩,在沸水里汆熟后,扯成丝缕,与同样经过烫熟处理的小龙虾肉,以及腌渍过的芥辣西瓜皮,淋上麻油和清酱汁拌匀,最合夏日享用的一道冷食。
邵清边吃,边笑道:“你这个,是学苏公的鸠丝竹笋拌丁香吧?不错,鳌虾虽然不如竹笋风雅,但肥嫩扎实,和芥辣味更般配。说不定,苏公见了,也觉得斑鸠的肉铺太秀气,直接在罗浮山上抓两只鹦鹉来,用鹦鹉肉拌鳌虾。”
姚欢笑道:“可以,你深得苏公庖厨的精髓,就地取材,不为了风雅而风雅,不给自己喜欢的事设限。”
她说着,盛起一碗虾肉白萝卜芫荽汤,
那是照苏轼的“芦菔羹”所做。苏轼喜食两种汤羹,一是山芋和米仁熬制的“玉糁羹”,另一味,就是用被时人称为芦菔的白萝卜与荤素配料做的芦菔羹。
姚欢喝下几口,品咂品咂虾肉的荤甜和萝卜的素甜交织的滋味。
正要王婆卖瓜地吹嘘一番,邵清却放下了筷子,目露异色,轻轻抓住姚欢的手腕。
“你干嘛?”姚欢一愣。
邵清满面诚意:“食色性也,你懂的。”
姚欢无语:“此刻?吃饭呢。”
邵清笑起来:“你做的肉菜太结实了,饱得很快,人也顿时有了力气,所以……”
姚欢商量道:“太阳刚落山,暑气未散,房中热得很,晚一点,好不好?”
邵清一副辩才无碍的神情,不由分说地拉起心爱的女子,正色道:“谁说房中事要在房中做?你方才还讲过,莫要给自己喜欢的事设限……你怕热,我们就不进房。”
……
绚熳胜火的晚霞渐渐暗淡下去,枝头树梢的知了仍在纵情歌唱。
姚欢扶着树干支撑平衡,在自由放浪的欢愉中,庆幸震耳欲聋的蝉鸣,反倒给了合欢的鸳侣大胆呻吟的畅快。
邵清凑在她耳边,说着浓酽的情话,语调仿佛山风拂过瓣,又像翎羽微蘸湖水,更像鲜润的汤羹入喉落胃,无边的温柔和真实的愉悦,传递到四肢百骸。
阴阳性灵的交响,终于落幕后,丈夫抽身平喘,揽过妻子,抱着她坐回桌边。
邵清一边擦拭着姚欢额发间渗出的豆大汗珠,一边逗趣道:“我算是晓得,宅子里不住仆婢的好处了,真正的自家天地。”
姚欢从院墙看到檐角,喃喃道:“其实真要走了,我还是挺舍不得的。”
邵清轻拍她:“有我在,哪里都可以是一户好家。这汴京城中,你我各自所承之责,也都找到了可托付的人,我们可以安心地南行。”
姚欢听到后头一句,想起一事,抬头看着邵清,提醒他道:“孟皇后的一笔钱,定了今秋去雄州榷场的铁锅,你莫忘了带王犁刀去催催,也将他引荐给磁州铁坊的掌柜。王犁刀和胭脂都是机灵又厚道的,孟皇后的钱交给他们打理,我才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