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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船边释匪,江畔论诗

显然,他二人都看出来,络腮胡子虽是悍匪,对外人尚有几分行事的底线,对结拜兄弟更会当自家人。

不像那个瘦高个,一股奸邪小人气,若放他回去,是投鼠忌器而作罢,还是为了出这口恶气、不顾兄弟安危而卷土重来,还真不一定。

……

有惊无险的一晚过去后,接下来的几日,十分太平,轮流掌舵的船工,被大理四卫中的老二“卫无我”贴身盯着,老老实实地将船开在长江上。

姚欢发现,邵清大约因为在京城时便与苏颂相交,出征边关又跟随章楶,见识过当世的名臣名将,加之心性本就沉稳,故而对亮明身份的大理国王子,仍平和待之,照样与他平静地下棋、论诗。

但她姚欢不一样啊。

金庸的书,在后世的华语世界里,谁没读过几本呢?

段正严介绍说“家父名讳上正下淳”的时候,姚欢就觉得自己的肃然之色要绷不住了。

段正淳……嗯,虽然这个时空里的段正淳,其实就是大理国的一任普通国君,可这个名字,实在,太让她一秒出戏了。

姚欢总算憋住了异色,又好奇问道:“大理国,有没有一门绝世神功,叫一阳指?”

段正严捏着棋子,十分认真地想了一回,摇头道:“不曾听过,稍后待我问问几位卫叔叔。”

“哦,贵国崇佛,有没有一位高僧,叫一灯大师?”

“好像,也无耳闻。”

“大理的野蕈,很好吃吧?”

“那是自然!”段正严听姚欢总算问到自己熟悉之事,登时来了兴致,成了家乡美食的代言人。

“赵娘子说的可是菌子?牛肝菌煮肉干,羊肚菌煮鸡子,松菌子(松茸)则最合刮去泥点子洗净,在烤得滚烫的石板上炙香。若是那些菌帽宽深的品类,还可摘下盖子,凹处朝上,码放在石板上,炙熟后,菌帽中一汪满满的汁水,饮来极鲜。赵兄与娘子务必去大理一游,在下必要做东,请二位好好尝尝菌子宴。唔,最宜端午前后来……”

他对于故乡美味的得意,似乎远胜对于自己身为王子的骄傲。

邵清在棋案这边,见一个说得起劲,一个听得得趣,不知为何,前几日对段正严难以名状的几丝提防之意也烟消云散了,只觉得这小王子是个性情洒脱之人,姚欢渐渐地喜欢和他闲谈,亦是情理中事。

在邵清想来,她高兴,是最重要的。

这日终于到了江州码头,释走钟家匪帮的那二当家,又领受了几位同船客人的拜谢后,下船后的段正严,从轻松转为兴奋。

“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段正严自幼受教于汉臣,诗词造诣不浅,此际眺望烟水两茫茫的江面,他诗情迸发,吟诵起前朝诗人白居易在此地写的《琵琶行》来。

念完结尾四句,段正严又道:“我的汉人老师说,白乐天的好友元微之(元稹),当年听闻白乐天被贬为江州司马,做了一首《闻乐天授江州司马》。残灯无焰影幢幢,此夕闻君谪九江。垂死病中惊坐起,……呃,垂死病中惊坐起……”

段正严忽地忘记最后一句,一时之间卡了壳儿。

“笑问客从何处来?”姚欢脱口而出。

“铁马冰河入梦来?”她又道。

她也不知道元稹这最后一句是什么,插科打诨罢了。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垂死病中惊坐起,铁马冰河入梦来。多么顺溜。

却听邵清微叹一声:“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

邵清将目光从江上收回来,看着段正严和姚欢道:“元微之因直言进谏而被贬为通州司马,孰料区区几年,便得知白乐天亦被贬为江州司马。自己晓得蒙冤受屈是怎样的痛苦,岂忍心看友人再经历一遍?所以,‘垂死病中惊坐起‘这七个字,既不会接上趣致好奇的探问,也不会接上金戈铁马的怀想,只有沉郁愁苦,但见’暗风吹雨入寒窗‘的景象罢了。”

邵清的嗓音本就金声玉质,这番“一切景语皆情语”的道理,被他说得由衷而淡静,更令人闻之心折。

浔阳江头的吹面不寒杨柳风里,姚欢顿觉羞惭。

“垂死病中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后人这般恶搞诗词组合,当真是用抖机灵的低级趣味,玷辱了古人诗为心声的作品。

邵清忽地意识到姚欢的局促与愧意,眼角露了浅浅笑意,柔声对她道:“唔,不过,单论铁马冰河入梦来这一句,确是好诗,你从何听来?哪位前辈所写?”

姚欢一愣——呃,总不好说是几十年后一个叫陆游的人写的。

她于是含混道:“一日在瓦子里听个关西大汉唱过,觉得好,便记下了。”

邵清喃喃:“铁马冰河入梦来,应是年迈或伤残的将士,长夜忧思,仍想着为国戍守边关。”

一旁的段正严,带着满脸迷弟表情,向邵清由衷道:“听赵兄解诗,如饮甘醴,如品醇茶。对了,赵兄,赵娘子,二位眼下,晓得我不是没有出处的古怪陌客了,二位若从此地继续往南,不妨与小弟再同行一程。水上有匪贼,焉知陆上就没有?”

此事,邵清与姚欢前一晚已商议过。

邵清向段正严拱手道:“和誉,我们正想,随你去筠州。我们是医家,想向子由先生,请教《圣散子方》的药石医理。”

段正严大喜:“太好啦。同去,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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