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踏进府衙,正要去寻邮驿房,却见已经伤愈的章捷副将徐业,自议事堂走过来。
“他娘的,夏人往西边插过去了,刘仲武父子那对怂货,定是挡不住。章经略要吾军改道,西行驰援泾原路。”徐业告诉邵清。
因被这朝廷来的祇应郎中救回一命,徐业对邵清颇为感激,遂又吩咐后头跟着的亲兵道:“去取一件狼毫坎肩来给邵先生,泾原那个鬼地方,一入秋,夜里就冷得像冰窖。”
邵清俯身谢过。
……
千里之外的开封城。
也是一个夕阳明处暮云重的向晚时分。
苏颂看完邵清从边关寄来的信后,出门坐上牛车,往城南的汴河方向走。
他今日,要去汴河边的“浮屋夜市”,给老友沈括的后人捧捧场。
七月流火的季节刚刚到来,天气刚刚转得凉爽一些,汴河上靠近州桥的一长段,就陆陆续续地搭出不少架在河面上的“浮屋”。
真宗仁宗年间,汴河边曾有短垣护栏,以防往来的车马行人因拥挤或马匹受惊而跌落汴河。只是,这京城里做餐饮行业的气氛实在太好,渐渐有沿河居住的人家凿开护栏,擅自修建吊脚楼式的酒肆茶屋,时人称为“浮屋”。
到了元祐年间,朝廷终于出手,强制拆迁了几处临河浮屋聚居地,命河清兵丁重新修筑短垣。
但朝廷也不是死脑筋。每到夏秋之交、气候相当宜人的季节,朝廷便由开封府出面,暂时拆除特定河段的短垣,出资修建统一具备火灶、厅堂和包厢的“浮屋”,再外包给开封饭食行会,招租给财大气粗的酒楼商户,好比是给财政创收了。
夜风徐徐、柳枝摇曳下,一座座灯烛莹照、流光溢彩的浮屋,仿若一颗颗明珠,点缀着东京城里最为热闹的一段汴河。
浆声灯影,觥筹交错,吟诗作对,琴歌婉转,嬉笑怒骂……浮华人间的千姿百态,都展现在了大宋东京城的浮屋长廊中。
官办“浮屋”,每日租金高达五到十贯。而来租赁、开市的饭食商户们,在里头售卖的菜肴酒水并不会涨价许多。
他们出了这么高的租金,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靠这几天的营业额发一笔大财,更多地是出于推广自家新出的招牌菜、或者回馈本店名流权贵vip客户的考虑。
故而,从七月末开到重阳节的“浮屋夜市”,各家正店皆是趋之若鹜。到后来,行会只好采取分日、排期出租法,便是矾楼、遇仙楼、风荷楼这样的头部地位酒楼,租期亦不能逾月,免得引发同行之间的争闹。
且说那日,姚欢一看到王犁刀运来的两百来斤小龙虾,二话不说,就赶去饭食行会租“浮屋”。
但人家一看她这么个小饭食店的年轻妇人,哪里理会得她,趾高气昂地送上三个字:来晚喽。
因了此番进宫惹来的大风波,姚欢一想到“名声”二字就膈应甚至恶心,全然不愿抬出“朝廷旌表”来换彰显身份、换取资源。
她灵机一动,跑到城东,拖上姨母沈馥之去寻明月楼的东家于得利碰碰运气。
明月楼好歹也算东水门一带响当当的大酒楼,果然已定好半个月的“浮屋”!
于得利是个敞亮人,与这姨甥俩有先头的几样交情铺垫不说,关键是晓得这小娘子有些底细,遂爽快地答应,匀出三天浮屋给姚欢。
只是,在商言商,情面归情面,租金得翻倍。
三十贯就三十贯,赵煦这次付她的工钱,姚欢更不想留了,悉数付给于得利。
此刻,应姚欢之邀前来浮屋美食节的苏颂,到得州桥附近的这片临水灯火通明处时,抬眼就看见,鳞次栉比的浮屋中央,有一间特别醒目。
那青竹棚顶上,竟还搭了排竹架。架上一高二低,赫然挂着三盏硕大的、用红纱扎成鳌虾模样的彩灯。
彩灯扎得活灵活现,每只虾头两侧挥舞的钳子,像是要剪碎天边晚霞一般。
待往来客官走得近了,更能辨出虾背上教灯烛映得分明的字迹。
左边的虾背上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右边的虾背上是“后天下之乐而乐”。
上头趴着的那只,虾背上则写着仿佛横批的四个大字——助农鳌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