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桩困扰,便接踵而至。
几人踏入一股草药味的内室时,床榻上的五旬男子正要起身致意,却蓦地盯着邵清,有些愣怔。
苏颂笑道:“子通,你看老夫这小友,是不是有些你年轻时的风采?”
老乐师赵融回过神来,恢复了长者的沉稳谦和,缓缓道:“苏公说笑了,这位郎君俊雅不凡,愚弟就算当年面容未毁时,亦不及公子十一。”
邵清坐下,拿出脉枕,开始请脉,却自知有些心神紊乱。
方才他与这位赵老乐师目光相接时,实也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十分突然又古怪的感受。
并非因他面伤可怖,而是,似乎,那种如堕梦境的好奇又凄怆的想象,忽地被唤醒一般。
他姓赵……
邵清心底深处翻涌起畏怯。
赵是国姓,开封这皇城根下,姓赵者何止上万?
可是,他恰是乐师……
余下的时辰里,邵清虽看着熟练地诊脉,察看旧方,写了新方子,却分明有力不从心之感。
待得告辞出门,苏颂乐呵呵地拉住他,给他交了底,道是,徐娘子兰心蕙质、菊骨梅姿,很不错唷,这女娃从前亦跟老夫学过蒸茶和育茶,算得女弟子,过几日便与你一同陪老夫去金明池畔走走。
邵清满腹惶惑心事,昏昏然应承了。
昨夜瑞雪初降,苏颂今天出行,似乎心情更佳,一路的车中,与那陪着徐好好同来的小玥儿姑娘说着金明池的风物,全不介意邵清和徐娘子皆如闷嘴葫芦一般。
游完园林中的骆驼虹桥,苏颂让车夫径直往北,行到这农家酒肆形成聚落之处,用午膳。
……
屏风开处,姚欢略显慌乱的面孔,露了出来。
邵清错愕地盯着她。
继而回过神来,不免讥笑自己,怎了,他二人一对鸳侣,雪后出游,有何奇怪。
徐好好和同行的小玥儿,亦讶然道:“姚娘子……”
继而那两副目光,自然,就落在了丰神玉姿的曾四郎身上。
小玥儿年纪尚小,平素亦不过是打理家务、服侍阿父、做了鲊卖卖钱,所接触的人与事都甚为简单,此刻只觉得,哎呀,原本只道邵清已是开封城顶好看的男子、很配得上徐阿姊了,不曾想,眼前这位郎君,才像画上走下来的人物呐。
徐好好的角度与判断,则深层些。她再是性子孤高,数年来游走于开封各间正店的阅人本事,却是扎实攒下的。她虽与小玥儿一样,并不认识曾纬,但不会像这小妹子一般,初见男子时,只晓得看脸。
这般气宇,怎会是小门小户的儿郎。
然而众人之中,最为惊诧又心念飞转的,乃片刻前还谈笑风生的老人家——苏颂。
曾布在新党中的立场,素来比较暧昧,表现出来的风格便是,他虽领的是枢密院,性子却殊为平和,不像章惇等人戾气十足。
曾布这一点,获得了始终厌恶党争的苏颂的好感。
二人关系一直不错,当年曾布被旧党贬往南方,魏夫人不得同行时,苏颂甚至还私下提议过,自己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族中小妹,亦是知书达理的贤淑女子,且年轻力壮,可作为曾布的侧室、陪伴他前往外州,照顾曾公的起居。
如此交情下,苏颂卸任宰相后,自然也好奇过曾家这最有风采的幼子的姻缘,偶有一聚时,亦会以长辈的身份,掂了分寸打趣两句。
不过,苏颂内心也明白,曾布的平和中正,带着几分藏拙之意,此人实则,对于仕途的野心远不止如今的都知枢密院一职。握有实权的朱紫朝臣,或者虽官衔不大、却位居清要之职如赵挺之、李格非者,这些家庭的女娃娃,才有可能是曾布属意的四房儿媳人选。
因此,苏颂的孙女虽也过了及笄之年,他从未想过与曾布提议做姻亲的可能。
没料到,今日所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