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然地呼吸着,让空气布满扩张到整个胸腔再缓缓过滤到肺,最大程度地感受着这座陌生城市的气息。像是感受着一个能够重新被给予温暖与拥抱的机会。
路过巴黎圣母院的时候,她募的看到广场上透着蕴黄的古铜碑。她很早就知道并记住了它,星型标志物镶嵌其中,规则而对称的八角向着各个方向,代表着巴黎是通往世界各处的起点,她早就能够熟稔地背诵出这段释义,像是安植于心中的简单性神经元反射。
她对于法国的了解,仅仅因为那曾是沉和的喜爱。
法国。是沉和以前居住与工作过,时间最长的城市。这里对他来说,给予了他大部分出色的艺术灵感。
这里。曾有过他的思考。他的呼吸。他的味道。
所以,她最终选择逃离到了这里。或者说,更像是一种寻觅。
在初到巴黎的几个白天与夜晚,她始终只是不安地滞于酒店的房间里。
她像一只倦怠太久的兽。吃极少的食物,睡很长的时间。甚至一整天都可以一言不发,也不愿多挪动一步。
m几乎每天隔一两个小时,就会从隔壁的房间来看望她。给她带来各种新鲜的食物,水果。书籍或碟片。和她进行无关紧要的对话,聊天。尽管大部分的时候,都是m在自言自语。
她知道并了解,他对她全部的担心,从身体健康到心理状况。只是并不愿多做回应。
有一次,门不知怎么的被反锁上,她因为晚上一夜无眠。在天快亮的时候,服了两片安定,终于沉沉地睡去。
等到接近半午的时候,m敲了半天门,始终无人回应,便急忙惊动了酒店的服务员和保安。
她睡眼惺忪地被吵醒,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径直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她看着m满是焦急的眼神,又不忍责怪的表情。
看着房间被拉开大半的窗帘,照进满满晃眼的光。
看着随行的医生正在准备急救设备,还有整整围满了半个房间的人。
看着不远处因为暴力攻破而变形的门,躺在地上的电子锁,四周还有不少木屑。
在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后,她躺在床上笑得前俯后仰,甚至还笑出了不少眼泪。
起身给了m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好像又开始重新充满了某种斑驳跳跃着的希望。
然后,她在所有人诧异尴尬的表情中,走进洗手间,关上门,开始自己的刷牙洗漱。
m让服务员重新修好门的时候,洗手间刚传来更大的水声。他把她的房卡放进了自己的皮包里。替换了新的食物与水,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房间。
在走廊上,左边的耳朵仍在发烫。仿佛还能听到,她起身拥抱住他时,在他耳边说的话。
“m,我知道你培养出的我,很贵,也很宝贵,所以,放心吧,我不会再弄死自己了。我保证。”
回到了隔壁自己的房间,他才终于俯下高大的身子,蹲在地上,用力咬住拳头,忍不住小声地啜泣着。
她从洗手间走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异常的饥饿感,让她开始坐下来,凭着感觉用手抓住餐桌上的食物,缓慢而孤独地开始进食。
大约即使在黑暗里,也总能有着比黑暗更盛的光泽。
仿佛是害怕打破面前这仅有的平静与安稳,而自己更像是原本就置于房间的某物。直视到的内里,是以往弱点与罪恶的贯通到底,从而无法再注入一丝美好。
存在于阳光之下的阴影,永远不能像空气中原有的微尘一样轻快通透,明亮,易于被忽视。它们更像融于瞳孔之中挥之不散的影留物,闭上眼睛就能得到的暗。再次睁开,也依旧呈现完整。
床头柜上摆着已被撕去标签的小药瓶,裸白而光滑的瓶面,反射着某种不愿透露的禁忌。
喝完玻璃杯中最后一滴水,她像一块柔软的海,睁大着双眼,吸附着空气中的潮润,却无力找到支撑。
手腕上三道触目惊心的疤,尚未愈合,它们的样子扭曲而狰狞,时不时总会隐隐作痛,而心更是每时每刻都在痛着,直到毫无知觉地麻木着。
是否唯暗。才有光明的可能,否则这持续不断的白昼,怎么也总能犹如暗夜般漆黑生涩,一场又一场,像接踵而至的梦魇。光与暗的边缘,独留时间,陷入灰色的寂地。
直到窗外已隐约透出了朦胧的亮。她所服下的药,药效才会彻底发作,让她沉沉地睡去。她便能这迷离之中,终于肆意露出自身的虚弱,只有每次醒来时眼角的湿润,真实地记录着即使是在梦中,那些潜在记忆和意识的沉重。
时常会陷在某种细微的声音里,不自觉被惊醒。她发觉睁开双眼的片刻,记忆会陷入某种如约而至的滞断,让一切宛若新生。
她喜欢上这种短暂性的惨烈空白,让人轻松愉悦。
而清醒的时间往往只是一只esse的长度,烟雾缓慢扩撒,薄荷味的清香还排荡在房间,继续做着激烈的分子运动,这成了重新出发的前奏。
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再拿上一张这家酒店的名片搜集起来作为纪念标签,不管是以前住的是一流的星级酒店,还是成名前住过的三流的小旅舍,这已成为她不可改动的习惯。
“我会回来”
房间里的餐桌上,留着她用铅笔给m写下的简单的字。旁边水杯里的水,还留有余温。
尽管此时此刻,她已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