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上,总算有一个人拦住了克瑞斯的脚步,是阿斯尔。他还很不习惯华丽的宴会和浮躁虚伪的辞令,与克瑞斯交谈还更愉快一些,何况他也有一些事情必须和克瑞斯商量,而且,玫兰霓丝的催促也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对于一直在神庙中与精灵和祭司打交道的女神官来说,那些赞美者和追求者简直就象是一群围绕身旁不停嗡嗡叫的苍蝇般令人讨厌。
“克瑞斯,请等一等。”
为了回应堂兄的呼唤,克瑞斯停下了脚步,嘴唇边依然带着那令人心醉的笑容。
“亲爱的阿斯尔堂兄,有什么事么?”
阿斯尔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克瑞斯的面前,犹自喘着气:“我在宴会间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议论,虽然你已经下了命令,可还是有一些人在悄悄议论你会不会和伯父大人一起逃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用命令原本就压不住人心。”
克瑞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那么声色俱厉的恐吓他们也就是要他们在暗中议论,就连我们林斯塔国自己的臣子都这么议论,城外的那个斯泰恩保克当然也就会认为我是想和父亲大人一同逃跑了——而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
“你……你是说城内有帝国军的间谍?斯泰恩保克……马上就会得知我们宴会里的言谈?”
由于吃惊,阿斯尔有些口吃的问道。
克瑞斯大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天真啊,亲爱的阿斯尔堂兄,难道苏尔雅城全城的臣民都那么坚贞?而斯泰恩保克身为帝国十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就那么无能?连一个奸细都派不到城里来?若真的是那样,我倒反而要失望了——和傻瓜交手可是毫无乐趣可言的。不过,我相信斯泰恩保克今晚一定能得到城里的消息,明天一清早帝国军就会乖乖的跟着我们走。”
“到哪儿去?”
阿斯尔又问了一个很没有水准的问题。
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一岁,可见识反应都远不及自己一半的堂兄,克瑞斯只得苦笑了一声,耐下性子来给他讲解兵法的常识:“亲爱的阿斯尔堂兄,克劳德主教或是弗雷坎大主教大约都曾经教您读过中京国传来的兵法书吧。”
“是的,学过一些。”
“那么,您大约也知道在他们的兵书中,对于战争能否取胜,有三条最基本要素的看法了。”
克瑞斯此时的口气不象是对着自己的堂兄,倒象是在耐心的教一个蒙童。
“好像是……天,地,人三要素吧。”
阿斯尔的记忆力倒还不错。
“是的。天,指的是天气;也可以指作战的时机;但更指形势大局;前一段时间帝国军刚刚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取得胜利,又轻易的攻取了圣佛朗西斯城,气势正盛,可以说他们占据了‘天’的优势;人,指的是作战双方的士气以及将官的水准,我们联合军固然是拥有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名将,但铁甲骑士团也不乏像斯泰恩保克这样一流的猛将,而且他们的兵力虽然少了点,但单个士兵的战斗力要大大超过林斯塔的军人,因此在‘人’这一条上我们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唯一对我们有利的因素就是‘地’了,帝国军远道而来,虽然有麦兰之流自甘堕落的为他们作向导,但那些人对于林斯塔的地理情况毕竟远不如我们本国人来的熟悉,而且我们在守城战中又有城壁的防护,可以说是占尽了地利,因此,前些日子你们问我取胜的把握时,我回答说胜负各占了一般的比率。”
“那现在你又说我们能够有九成的取胜把握,难道除了地利以外,我们还占了其他优势吗?”
阿斯尔孜孜不倦的问道,既然克瑞斯很尽职的担当起了老师的角色,他也就索性做一个好学生了。
克瑞斯沉吟了片刻,回答道:“可以这么说吧。前一段时间斯泰恩保克率领帝国军中精锐的铁甲骑兵长驱直入,气势正盛,我们与之正面交手是决无胜理的,所以一直躲在防御坚固的城壁后,籍此懈怠帝国军的斗志。如今,天气转凉,适合于大军征战,而且我们的士气也都重新鼓舞起来,对于帝国军的战术也渐渐的熟悉起来,不像战争刚开始时那么陌生了。可以说,目前作战的时机对我们有利,‘天’这一条并不完全被帝国军占优势了。”
“另一方面,杰克佛里特将军指挥的是骑兵部队,与对方的步兵队同时往这里赶,骑兵在速度上总是占了优势,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趁斯泰恩保克还没有和他的步兵队会合以前就与杰克佛里特将军会师。到了那时候,至少在一个短暂的时期内我们的兵力是占了优势的,在‘人’这一条上我们也就可以有充分的把握了。”
“最后,在‘地’这一条上,我们主动出击就放弃了原有城墙所具备的地利,因此必须加以弥补,具体说来就是把帝国军引诱到我设定好的战场上去,在我们选择的地方和他们进行决战,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斯泰恩保克乖乖的跟着我们走,而现在那些臣子的私下议论正可以帮我们做到这一点。”
“万一斯泰恩保克不上钩呢?”
“那就要看鱼饵是否诱人了,所以我才坚持要父亲大人同行。”
“天哪,克瑞斯,你竟然拿伯父大人当作诱饵!”
阿斯尔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克瑞斯赶紧做了了禁声的手势。看了看周围,幸好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经过。
“嘘,别这么大声嚷嚷,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父亲大人的安全。而且……亲爱的堂兄您也是起到相同的作用啊。我的全部计划都是以斯泰恩保克会跟着我们为基础的,若是你们不配合那我可就无计可施了。”
克瑞斯的脸上终于泛出了十三岁少年应有的笑容——天真而带着几分顽皮,就象是一个小孩子即将成功的进行一次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被某一位兄长发现,而又哀求这兄长不要告发的神情。看着他这么可爱的笑容,谁能够把他的计划和一个国家的存亡以及几个军团规模士卒的生死联系起来呢。
克瑞斯的率直反而让阿斯尔无言以对,对于自己他倒并不担忧,因为他早就把克瑞斯看成了与无所不能的米尔斯神差不多的人物了。犹豫了一阵,阿斯尔开口了:“我是绝对信任你的,克瑞斯,可是伯父大人是否愿意……”
“我和他说明白了,若不这么做林斯塔国就没有前途了,所以父亲大人也就只好同意了。但是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其他更多的人知道了。”
“明白了,那么,就让我们共同保守这秘密吧。”
很难得的,这一次是阿斯尔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克瑞斯的手,两人默默的握紧了手掌,彼此间都感到了一阵奇异的默契。在阿斯尔的记忆中,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人这样亲密的握手了,记得上一次似乎是和好朋友莱恩斯,在得到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失败,两人的父亲双双阵亡噩耗的晚上,他们两人发下了永远互相守护的誓言。
次日,当克瑞斯、克拉里克王、阿斯尔等人率领着苏尔雅城内大部分的步兵,(其中还包括了拜伦贝克的指挥的一支枪兵队和掌剑官弗利伯爵率领的“独立中队”)一起离开苏尔雅城外出时,斯泰恩保克果然早早的得到了消息,而且还了解到了前一天晚上在林斯塔王宫的大宴会厅发生的事。他的想法和克瑞斯希望他想的完全一样:“那个长头发的小子到底还是耐不住要逃跑了,哼哼,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和我决一死战。决战带着他老爹干什么,还不是想要弃城逃跑。”
身边的鲍尔斯男爵走上一步,自从上一次斯泰恩保克向他道歉以后,鲍尔斯男爵已经把不失时机的进谏作为自己的一项职责来看待。
“军团长阁下,是否我们现在就出击,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
斯泰恩保克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现在我们一冲出去那帮人一定又逃回到城内了,派人跟着他们,了解他们的动向,等他们离城墙足够远了我们再行动。反正那些都是步兵,我们的骑兵可以很轻易的追上他们。”
鲍尔斯男爵有些惊异的看着自己的上司,在他的印象中斯泰恩保克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深思熟虑过,似乎是几十天的等待生活让这位性情急躁的猛将改变了性格。鲍尔斯男爵感到有些不安,斯泰恩保克能够学会用脑子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铁甲骑士团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它不顾一切的勇猛和决不缩手缩脚的无畏,如今,军团长却突然变得深思熟虑起来,铁甲骑士团还是原来的那支无敌之师吗?鲍尔斯心中可是一点没底。
正如林斯塔军的行动逃不过斯泰恩保克的眼睛一样,帝国军的动向也很快就被阿斯尔等人了解了。从索菲亚军斥侯兵那里得到了消息的阿斯尔匆忙的跑到队伍前列去通知克瑞斯。但他的行动显然是多余的,克瑞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不必担心,亲爱的堂兄,我可以肯定斯泰恩保克在今天之内决不会追上来。”
“那可不一定啊,斥侯兵报告说树林里的帝国军正在缓慢移动。他们都是骑兵,而我们是步兵。”
阿斯尔显得很紧张。
“我已经在四周都派了大量的斥侯,只要帝国军有所行动,我们都可以及时的了解到。不过,如果斯泰恩保克现在动手,我们大可以从从容容的返回苏尔雅城,所以我可以肯定斯泰恩保克一定会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