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连父子都没有,更何况兄弟。一个个为了讨皇帝欢心就作这么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背地里谁又盼着谁好呢?萧怀德自己现在看萧怀悯就挺不顺眼的,适龄入朝的皇子如今就他们三,太子地位不一样,没有可比性。剩下他跟萧怀悯,此消彼长。
萧怀悯这次赈灾差事办得好,皇帝满意,封赏必然少不了。这无形当中就将他比了下去,萧怀德心高气傲,又对皇位有野望,怎么忍得下萧怀悯后来者居上。
“老三啊。”萧怀德慢悠悠地开口,打断了三皇子那边的谈话,他生母丽妃是外邦进贡的美人,所以萧怀德鼻梁高挺眼窝深,看着有几分外族模样。他长了一双鹰目,看人的时候总是带了三份凶狠,别说旁人,就连他们几兄弟都不敢轻易招惹萧怀德。
“我怎么听说,你在闽中赈灾的时候,将泥土砂砾混在粥里,还将野草树皮剁碎了,放进赈灾用的米粮里?”萧怀德看着萧怀悯,冷冷地勾了勾嘴角,继续说道:“老三,灾民可也是我朝百姓,你可不能因为心急完成任务,就这么作践灾民啊。”
“泥……泥土?砂砾?”萧怀栩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怀悯,萧怀悯老神在在,丝毫不因为萧怀德突然发难而惊慌。太子看了看萧怀德,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也没说话,自顾自地用茶。
“三,三哥,是真的吗?你真的给灾民吃泥土……还有野草和树皮?”萧怀静也磕磕巴巴地问道,萧怀悯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他们来,微微一笑,点头道:“是,我确实这么做了。”
“不仅在粥棚发放的粥水当中掺泥土,去往闽中的路上,我还沿路采购了大量的麸糠草料,陈年霉米,将它们与朝廷发放的新米混在一起,派给灾民。”萧怀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掩饰,他的语气越是轻描淡写,听在萧怀栩还有萧怀静这两个不懂人间疾苦的皇子耳朵里,就越耸人听闻。
“三哥!你怎么能这样呢!”萧怀栩拍案而起,愤怒地说道:“麸糠草料那都是牲口吃的东西!还有米,陈年发霉的米怎么能给人吃?”他年纪还小,又是富贵乡里长大,就算陛下教导有功,没养成个何不食肉糜的无知样,但是对于灾民的日子,也只是听过没见过罢了,乍然间听到这,难免义愤填膺。
“是啊老三,你怎么敢这么做呢?”萧怀德笑了一声,脸上表情看上去竟有些阴森,“那可都是我天朝子民啊。你这样做,置父皇的脸面于何处?”
“老二。”太子见萧怀德越说越过分,忍不住出言警告,“老三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不可胡乱揣测。”萧怀德被太子教训,心中更是不忿,他转向太子,毫不客气地问道:“道理?我可没看出来这么做有什么道理,怎么,看大哥的意思,竟然是赞同老三的?”
御书房的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萧怀栩跟萧怀静两个坐在位置上低头不语,萧怀悯镇定自若,萧怀德来势汹汹,太子还看不出态度。
“既说起这个来了,那就好好说说。”皇帝扫视了一圈,说道:“太子,若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皇帝问起,太子起身向皇帝弯腰行礼,“回父皇,儿臣不敢擅言。不过闽中的折子,儿臣也看过。闽中去年年景便不好,收成比往年少了不少。自今年四月起,闽中先涝后旱,农田颗粒无收。大量农民无以生存,只能往闽中大的镇店逃荒。”
“再加上闽中一带还闹过匪患,六月才刚平定,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太子有理由条地说道,“灾民、流民混于一潭,再加上少不了有别有用心之人假借灾民的名义生事。赈灾一事,看似简单,实则难办。”
“大哥,你说这么多干什么,父皇可是问你,若是换了你,会不会如同三弟一样,将灾民视作牲畜,给他们吃些麸糠草料,陈年霉米。”萧怀德插话道,太子一顿,看了看坐在上方的皇帝,然后无奈地叹了一声,垂首道:“我会。”
太子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洋洋自得以为揭穿了萧怀悯遮羞布的萧怀德瞬间僵住了,他诧异地看了一眼太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哥?你怎么……”萧怀栩惊了一跳,难以置信地说道。
“哦?你不觉得,这是轻贱人命,是作践?”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太子问道,萧怀德见皇帝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甚至还隐隐有些赞赏的意思,心下一紧,心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回父皇,儿臣以为……”太子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选择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灾民吃这些混了泥土树皮的粮食,只怕很不能五体投地感谢朝廷,他们自己都不觉得受到了轻贱,旁人又何须替他们愤恨。”
“怎么可能!人怎么可能吃了麸糠材料还感恩戴德!”萧怀静不赞同,“被人当畜生对待,哪里有不生气的?”
太子笑着摇了摇头,皇帝也不作声。倒是萧怀悯看着愤愤不平的两个弟弟,悠悠然开了口,说道:“命都要没了,谁还顾得上是当人还是当畜生呢?只有活着的,才是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