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晃三月过去,江南算是正式入了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身上的春衫也换成了更为轻薄的夏装。
慕晴泠三月热孝已过,这几日正张罗着要去云外寺上香。俞文远这几日忙着收归自己下人的事,实在腾不出空来陪慕晴泠出门,正巧萧岚洺闲得发慌,自告奋勇说陪慕晴泠出门,虽然他不宜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慕晴泠身边,但是好歹跟着去有个照应。
像慕晴泠这样的大小姐要出个门可不容易,云外寺路远,马厩早两日就开始准备慕晴泠要用的车马,这还只是运送杂物箱笼的板车,慕晴泠乘坐的马车另有专人准备。等赶马人、跟车人、负责护卫的家丁这等粗使仆役点齐,内府管事还要再点洒扫粗使的小丫鬟并婆子八人,专收慕晴泠衣物、首饰的二等丫鬟四人,负责饮食的厨娘两人,慕晴泠身边的云桥不用说,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另外还有四个一等丫鬟也要随行,负责慕晴泠贴身的一应事务。
等到当日慕晴泠收拾齐备,登车出门,慕府门外已经是排了老长一队。在慕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来看这点人马不过是轻车简从,但是在平头百姓眼中,已经是声势浩大了。
比起慕晴泠,萧岚洺这个趁机出门放风的人就显得随意得多,他身份敏感,一直未公然对外宣称过自己借住慕府,就连周庆年也只当他给慕江轩上完香之后就离开了。所以现在更不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慕晴泠的车马队伍之中。
萧岚洺带着常林骑马先行,因为没有别的拖累,两人纵马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云外寺。老主持早就接到了慕府的消息,禅院厢房都是一早备上了的,萧岚洺许是在慕府拘得久了点,到了云外寺也不说先歇歇,直接就找到老主持,讨茶喝。
论道参禅是文人墨客常做的事,云外寺地处杭州,常有名仕大儒经过小住,常年在云外寺的居士当中,就有不少颇有盛名。老主持时常与这些人闲谈辩论,学识见闻不容小觑。萧岚洺与老主持聊得开心,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在了有心之人的眼里。
先帝生前深陷党争,登基之后血洗朝堂,连自己的兄弟都没有放过。当时先帝的一番雷霆之举震慑了很多人,京中刑场的青砖都被血染红了,洗都洗不掉。然而因为发落的人太多,当时朝堂人心惶惶,这些人当中难免就有了些漏网之鱼。
被先帝处置的王公贵族当中,首当其冲的就是前煜王萧昭文,萧昭文与先帝夺嫡到最后,两人都恨不得将对方生嚼了吃了,最后先帝得胜,萧昭烈被赐毒酒,煜王府女眷悉数充为官奴,男丁全部发配边疆。
煜王府的男丁之中,煜王幼子被忠仆偷梁换柱给救了出来,一老一小颠沛流离几十年,煜王后人一直深记自己是皇室后裔,他本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拜先帝所赐如今只能跟流民乞丐混迹在一起,九重宫阙之中的那个宝座本该是属于他的,让他如何甘心!
奈何他一介逃犯,若是被人发现立时就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两人隐姓埋名多年,清苦渡日。
也是这位小王爷命不该绝,颠沛之中竟然误打误撞入了圣清教的地盘。圣清教是被朝廷严厉打击的邪教,这个教派传承已久,鼎盛时搜刮民脂、占地为王、大行活人祭祀的歪风邪气,如今被朝廷打压多年,转为了地下活动。
小王爷本就满腹怨恨,入了圣清教之后,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所有的不甘与野心都有了发酵生长的土壤。圣清教想重现当年呼风唤雨、信众庞大的盛况,小王爷想推翻当朝,重回京城,这两者一相遇,简直一拍即合。
圣清教耳目众多,两江之地富庶,更是他们大力发展其势力的地方,很多偏僻的山村都已经沦为他们的传教之地,只是当地官府强硬,圣清教还不敢高调行事。萧岚洺身为太后幼子,当朝超品亲王,他的行踪一直被圣清教密切关注,圣清教想抓住萧岚洺借机起事,如今萧岚洺到了杭州,还只身到了云外寺留宿,这对圣清教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时近午时,慕晴泠的车马到了云外寺门口,慕晴泠带着帷帽下了车,由小沙弥引着去了禅院。慕府的家丁还有一应车马器物由侧门带进了寺庙,慕晴泠到了禅院略歇了歇脚,便招呼丫鬟们更衣,因为是在寺里,她身上还带孝,所以慕晴泠周身什么饰物都没有,头上只用雪白绣同色莲纹的缎带将头发束起,面上半分脂粉未用,倒是更显清纯。
慕晴泠进了正殿,上完香,主持在一旁为她三击引磬。磬声幽幽,随着檀香袅袅盘旋。慕晴泠双掌合十,低声喃喃道:“佛祖在上,信女慕氏拜请,一愿父亲来世平安,顺遂一生;二愿外祖母今生康泰,远离小人,三愿奸人伏诛,偿我血恨……”
话音落下,慕晴泠俯身拜了三拜,才睁开眼看向前方。经幡重重,莲座之上佛祖慈悲,慕晴泠听着从殿外传来的念经声,心里平静而祥和。主持放下手里的小木槌,走到慕晴泠身边说道:“慕施主心诚,我佛必定能听到你的心音。”
“希望如此……”慕晴泠仰望着宝相庄严的佛像,淡淡地说道。
夜幕如期而至,慕家人居住的禅院按部就班地开始最后的收整。慕晴泠还在禅院的佛案前跪经,身边只留了云桥伺候。
天色渐深,高挂天际的明月被云层渐渐遮掩住,清灵的月光暗了下去,整个云外寺只有零星几个禅院还闪着灯火。山林间迅速跑过的黑影打断了起伏的蛙鸣,云外寺的外墙被一群黑巾蒙面的人围住,领头的人跃上墙头,警惕地此处张望了一下,挥手示意自己的部下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