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陆昀修,原本是为了求取宽慰。
原本是这样的……
一切都如同他想象中的模样,他认识了行刑者,行刑者给了他一个安居处,他从一开始就对他好……
从一开始就,对他好。
——过来吃夜宵,龙虾拌面。
——早晨的牛奶要喝完哦,有人要检查的。
——嗐,他把他哥的养的小人搞丢了,正头疼呢!
——哥!真的好像!……我哥曾经很喜欢的一个游戏角色。
阿灵看见这只阿飘的神色分秒之间经过了一场极度挣扎的变化,却在转身的时候逐渐归于平静。
可是江绵太平静了,安静到让阿灵察觉出了不适和压抑,还有一种鬼怪身上抑制不住的冷气四溢。
他以为自己来打扰了小江爸爸的二人世界,扭着小屁股转身跳下楼又为江绵摘花去了。
江绵没注意,他对着男人淡淡道:“你的无尽夏真漂亮。”
陆昀修看着他,将花放在脚底下,“这是我种的,我以前没有种过花,但我想,只要你喜欢,以后我还会种更多的花。”
江绵“嗯”了一声,将漆黑的手机递还给陆昀修,然后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好像只有几秒,又好像有很长的时间。
接着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不常打的电话出去。
陆昀修就站在他身边,不知道江绵要干什么,他分明喜欢无尽夏,却此时看都不看这盆花一眼。
也不看他,更不问有关于“玩家”的事。
只微微垂了眼眸,一手拿在耳边听电话,一手伸在兜里,好似轻轻摩挲着什么。
陆昀修:“江——”
“嘘。”江绵朝他道,转耳又换了一副正常的语气与接通的那边说话。
“喂,晴姐,对,是我,江绵,我想问您一件事。”
“那天是你拜托陆昀修来找我的吗?下暴雨那天……嗯,还有谁?陆从白?陆从白为什么找你?……他为他哥找的?他哥也在找‘江绵’?”
江绵的话越说,陆昀修的神色变化越明显。
手中的手机被稍稍捏紧,脚边的无尽夏可怜巴巴的开放着,和培育他的主人一样,宛若一时间变成了哑巴。
周晴的声音从电话那边透出来,配着夏日鼓噪的虫鸣,“你难道不知道?你不是在找‘陆陆羞’吗?”
江绵:“对,我在找‘陆陆羞’。”
周晴:“陆大少就有一个游戏id叫这个,不过这个id不是他取的,是小白给他起的,不过小白说叫这个名字的人全游有很多,你又说陆昀修不认识你,我想着他恐怕不是你要找的人,就没有多嘴,怎么了吗?”
江绵笑了一声,“没什么大事,我就是问问,那您知不知道陆昀修当时是不是也在找某个人?”
“知道啊,陆从白说他哥找人都快找疯魔了,还说那个人和你叫了一个名字,所以才求到我这里来,想要和你见上一面,但你那天不在奶茶店,下了大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后来就是拜托陆昀修去找的你,他运气好找人快,你那时候不是还在他家住了一晚吗?”
“嗯……是……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晴姐。”
周晴又关心了他几句让江绵好好和陆昀修相处,才挂断了电话。
空气一时间落针可闻。
江绵已经懒得花费力气再去找洪业对峙了,反正都是一样的结果,他从一出现在这里,就落入了一张大网。
游戏是陆昀修的弟弟制作的,他救命稻草一样的id也是人家随口帮着取的,从陆从白到陆昀修,从洪业到周晴,桑暮李衡甚至于徐窈!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陆昀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陆昀修,陆陆羞,行刑者,玩家,所有这些身份代表,都延伸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而他就如同蛛网上的蝴蝶,笼子中的鸟雀,让陆昀修在咫尺的距离看着他,逗着他。
以前的细枝末节在脑海中清晰回档,热牛奶,龙虾面,陆昀修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鬼了?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是鬼,他向陆昀修许愿的时候也是,在游乐场朝陆昀修坦白的时候也是。
当时想着多是尴尬,如今想来却是好笑。
这整个事情,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都如同一个荒诞的笑话一样,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外围看着他挣扎不得逃脱。
曾经以为徐独骗他已经够让人愤怒,如今这样的事情又发生在陆昀修身上——他深深信赖且不要命想好好陪伴相处的陆昀修身上。
江绵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偏偏在他最重视的事情上撒了谎。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昀修?还是说陆陆羞,或者说陆大少陆先生陆玩家?是不是?”
陆昀修早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就安静了下来,此时听他再次说话才开口。
“是。”
江绵好像从不曾认识陆昀修一样的看着他,“为什么不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陆昀修默了两秒,抬起眼睛看向江绵:“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和你想象中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后来越来越找不到机会,因为你越靠近我,好像就越不希望我是你的玩家。”
玩家……玩家!
江绵几乎要笑出来。
不希望是什么,就偏偏是什么,生存是陆昀修,死亡也是陆昀修,他夹在中间谁考虑过他左右为难仓皇无措的感受??
“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陆昀修看着他:“意味着靠近我,你会得到某些东西。”
江绵心中升起一股憋屈到极致的感受:“是!没错!你想见我吗陆昀修?游戏中的时候是不是就很想见到我了?真不愧是你啊,你真是幸运,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是世界,都在为你做引导!”
冷漠怪,冷漠怪,世界没有骗他,是他自己自作多情对玩家戴了一万倍的滤镜!
陆昀修不想看见这样的江绵,他伸手牵住对方的手腕,背后是城市高远模糊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