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种时候,江乘月就觉得自己和路许的世界之间,大概有一道透明的高墙,他看得见路许的一举一动,却闯入不了路许的生活。
“这个给你。”路许抛了个水杯过去,“之前去德国的时候,有个画家送的,你先用这个吧。”
水杯落在了江乘月的腿上,两人之间某道看不见的高墙,仿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江乘月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口袋里的小木牌上摁出了一个月牙形的痕迹,他伸手抱着路许丢过来的水杯,把脑袋枕到了车窗边,在路许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笑,笑完又低头给孟哲发了消息。
[竹笋]:之前的话当我没说。我怎么可能是直男。
孟哲回了个大大的白眼。
nancy deer的官网近期需要国内外同步上新一批季节限定款,总策划案是纽约那边的时装精品店做的,王雪拿过来修改审核时,把中间模特拍摄成品图的那几页策划特别抽出来给路许确认。
“模特除了两个新人外,其他都还是我们一直合作的那批。”王雪见路许的目光一直停在摄影那块策划案上,又解释,“摄影还是我们nancy的首席摄影许可,以及几位外国的老师来完成。”
“许可。”路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王雪:“嗯?”跟许摄影师合作这么久,您第一次知道他叫这个名字啊。
路许手中的笔在摄影团队那一行下虚虚地划了一道:“给他换成英文名写吧,这样看起来整齐。”
“哦,行。”王助理走了,觉得路许还挺严谨。
路许改了策划案上的“小小不足”,安心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端起蓝色杯子,尝了口黑咖啡。
江乘月这两日一边军训,一边忙学业,大量的时间都在校园里,路许每天工作到很晚,才能听见院子里蹑手蹑脚的开门声。
d大校园的大学生活动中心,江乘月放下了手里的蓝色塑料咖啡杯,黑咖啡的苦味淡淡的,带着醇香,江乘月最近很喜欢这种味道。
他刚军训完,换了自己的衣服,坐在学校玩乐队的社团活动室里,听对面戴着眼镜的学长打基础节奏。
学长是美院的,姓许,戴了副度数挺高的眼镜。
“要教你吗?”那学长看他经常来,每次都目不转睛地在看,友好地询问,“这个很简单。”
“他可不用你教,他在livehouse和音乐节都有过正式演出,自己的专辑也在筹备之中。”付悠然学姐推门进来,“这是我先前跟你说的小学弟,江乘月,梦镀的drummer,我过来拿点东西,就要去国外读书了,以后学弟可以多过来玩。”
“我只是玩得早。”江乘月说。
drummer骨子里都是傲的,谁也不服谁,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交流玩鼓的技巧。
“这段我自己加了花,算是另一种风格。”江乘月接过鼓棒,做了个演示,“我觉得会更有感染力,在律动上也更能打动人。”
“学弟你真的不错。”学长推了下眼镜说,“鼓玩得好,衣品也不错。”
在一旁整理自己东西的学姐付悠然转头看了眼江乘月,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江乘月在听见这话的瞬间,却顿在了原地。
衣品好……吗?
从来就没有人说过他衣品好,倒是经常有人说他乱穿衣服,瞎搭配,浪费了一张好看的脸,尤其是路许,说得最多。
他最近只是发现,穿衣服像是写数学公式,基于个人的审美,把不同的项目加在一起,从而得到一个最终的分数,这个分数可以概括为衣品,或者时尚界的认可度。
江乘月并不知道该如何拿到高分,也从来没想要过别人的认可,他最近只是,悄悄地抄了很多路许的搭配公式,像一个偷偷抄作业的学生,原本只想离那个人更近一点,结果却不小心拿了出乎意料的高分。
路许也终于发现了问题——
自打大学开学,江乘月的
穿搭忽然就变得高级了,不管是颜色还是款式的搭配都很合他心意,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土土的丑孩子了。
他先前最不能忍的就是江乘月每天毫无章法毫无审美可言的穿搭,恨不得把江乘月扒了一件件地教。
可现在,江乘月无师自通,他却高兴不起来了。
这种不高兴的情绪,像一根引线,被路许剪得越来越短,直到今天,路许让司机开车去校门口等江乘月,在马路对面,看见了被好几个大一学生簇拥在中间的江乘月,不知道在和江乘月说些什么。
大学里到底有什么,江乘月连穿衣品味突然都变了。
江乘月在白色长衬衫外搭了件质地柔软的黑色马甲外套,伞兵裤的裤脚收在短靴了,加起来不过200块的衣服,被江乘月穿出了大牌的气质。
路许忽然恨上了“众星捧月”这个词。
所以,一朵小火星终于落在了引线上。
于是当天——
梦镀先前接了个节目的开场演出,最近就要上场,江乘月在提前准备那天要穿的衣服。
但是他翻了翻脑子里的“作业”,没找到这种场合能抄的,求助了路许。
“简单,这种事情我来就好。”路许站起来,熟练地拉开了江乘月那半边衣柜,“给你搭个能惊艳全场的。”
“合适就行,不用太麻烦。”江乘月说,“不需要太夸张。”
“穿。”路许仅用半分钟就挑好了衣服。
一件高饱和度的蓝色上衣,和高饱和度的绿色裤子,还有个红色帽子。
江乘月不太情愿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