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火烧云染了大半片天空,空气仿佛也是热的,花盆里的葱苗和白菜苗蔫蔫的,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江乘月拿了口琴,坐在院子里的玻璃秋千上,给绿苗苗们吹了首曲子。
试图试试科学手段,用音乐挽救自己的口粮。
路许回来时,遥遥地在老宅门前的山坡上,未见到人,就听到了口琴的琴声。
悠悠扬扬的,很轻,像清透干净的丝带,被夏风捡起,在梧桐树梢挽着的绯色红霞里飞得很远。
他从玻璃秋千的后面,瞧见了江乘月的背影。
因为没出门,江乘月就套了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短裤,搭在秋千上的双腿闲闲地垂落着,被日光散布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光柔和了他整个人的线条,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比路许见过的任何材质都柔软。
路许是来算那笔父子账的,可他刚刚没忍心打断,停在江乘月的身后,听完了这首歌。
老宅的院子、微微摇晃的秋千、加上正在吹口琴的江乘月,这个构图对玩摄影的人来说堪称绝妙。
路许突然很想试试手机的摄像功能,于是他悄悄用手机录了一小段。
江乘月在他眼里,似乎越来越像一件等着他去打磨的工艺品,生涩而又天真,却对所有艺术工作者来说,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江乘月吹完曲子,还唱了几句词,唱到一半,发现了草地上的人影,赶紧双手捂了嘴巴。
也不知道自己五音不全的歌声被路许听进去多少。
“什么歌?”路许说。
“《那些花儿》,挺早的一支民谣了。”江乘月说,“路哥你应该没听过。”
路许的确没听过,他其实很少能把江乘月和安静缓和的歌曲联系在一起。
江乘月的bgm通常都是喧嚣躁动的摇滚风,坐不坐鼓凳是两个人。
他多多少少从旁人的口中知道江乘月以前属于民谣乐队,但却没看过这种状态下的江乘月。
现在可以算账了——
“乖月。”路许问,“谁让你的紧急联系人勾选了父子关系的?”
江乘月:“啊……”他自己都快忘了。
那原本就是随便选的,没有的合适的选项了啊。
“赶紧改了。”路许的声音说,“选什么都可以,这个不行。”
“哦,好。”江乘月的嗓子刚好,声音很软很轻。
路许忽然又想到他在上海时,问陈安迪,到底喜欢江乘月什么。
陈坏胚给了他一个词——
真实。
还拽了句诗——
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真实吗?
路许只知道江芙蓉抠得真实。
铁公鸡或许还有铁锈,但江乘月可能是不锈钢的,连铁锈都没有。
就在昨天,江乘月听说他去看秀,托人给他送了一束观赏向日葵,还是到付。
路许收到花的时候,脸色比向日葵的杆儿还绿。
而且,喜怒哀乐这四种情绪,江乘月好像缺了一种。
这些陈安迪知道个屁,就好意思说喜欢。
他突然很想知道,江乘月身上还有哪些他没有发现的东西。
“练琴吗?”路许问。
“不算是。”江乘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看了点英文文献,说轻松舒缓的音乐有利于农作物的长势,我就试试了。”
路许:“……”
音乐和植物长势的相关关系路许不想知道,但宁城夏季的天像小孩子撕逼干架时的脸,说变就变。
夜晚电闪雷鸣风雨大作,路许半夜起床时发现,江乘月那几盆口粮,全都不深不浅地泡了水,徘徊在嗝屁的边缘。
想到傍晚江乘月给绿苗苗吹口琴时认真的脸,路许忽然就有些头疼。
他不太想看见江乘月失望的表情了。
算了,帮个小忙吧。
路许想了想,就当是晨起锻炼,干了件这辈子绝对不想干第二次的事情——
他去了附近的菜市场,买了把葱,边骂自己,边把江乘月种的那堆苗给换了。
神不知鬼不觉,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乘月起床时,路许已经去工作室了。
他煮了点面条,想起了自己的葱。
长又长不太起来,不如抓紧吃了。
江乘月拿了剪刀,去了院子里。
找到花盆,蹲下来,准备薅。
江乘月:“?”
江乘月:“???”
发生了什么。
他的葱,怎么变成韭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