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眼看就到午时了,县太爷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白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刚让人准备马车要出门去问问他的答复,却见作坊的管事匆匆赶来。
“老爷, 南门作坊那几个刺头又闹起来了。”
白临一听南门作坊就一个头两个大, 秦贵那边过来的那些熟练工就安排在那里, 本来和他们说好过来三个月之后会提高工钱,可如今三个月不到,也不知这群人为何如此,天天催着管事要涨工钱,就是仗着自己是从秦家出来的熟练工, 应是看得出来白临还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他们。
白临忍着胸中的一口气,冲着掌柜道:“去跟他们说, 最迟明日给他们答复。”
才一转身, 门口又来一辆马车, 丁启匆匆下马, 冲着正要出门的白临道:“怎么样, 县太爷那边有消息了吗,北流那边怕拖不了太久了。”
白临站在原地, 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这是一个个都想逼死我啊——”
正站在院子里的白福鸿眼看着白临这副样子, 八九月的天忍不住了个寒颤, 心中一阵惶恐,白临这些天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整个白家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就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白临等人目光瞬间全都聚在一起,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下一个传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来人下马之后,朝几人扫过去一眼,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白临。
“白老爷,这是我家老爷让送过来给您的,信已带到,小的先行告辞。”
说完不待白临回应,径直上马走了。
白临抓住信封的手一直抖个不停,丁启见状,忙接过信封拆开一看,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丁启脸上露出喜色:“姐夫,这是哪个东家送过来的救命钱,这一百两虽然还远远不够,但也能草草发一番。”
白临此时的嘴巴已经变得煞白,双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去了神采:“这是县太爷那边退回来的钱。”
丁启等人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均是大惊失色。
“退……退回来的!”
“先前鸿儿的事情,我连夜去找县太爷通融,给他送了这张银票,昨日我又去问他说要参股的事情,他让我今日等待消息,却万万没想到他把先前的银票给退回来了。”
白临说完,两腿一软,就要往后倒。
身后的白福鸿忙上前将他扶住,嘴中急喊道:“爹——爹——”
只是他原先也被了一顿,此时身上新伤旧伤未好,一时候也没扶稳,两人一下子摔在地上乱成一团。
院内的白老太爷和白夫人听到外面惊呼声,忙跑出来看,却见父子二人倒在地上狼狈不已。
“老爷——老爷——”
白临被扶进屋内坐了一会儿,喝了口热茶人才缓过劲来,但此时整个人的脸色也跟着灰败下来,嘴中念叨着:“完了……完了……”
周围围着的几个人也跟着神情惨淡,一时之间,白家整个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
然而没等他们哀怨多久,屋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有人在口用力地敲门:“白家可有人在,公差前来办案,速速开门。”
刚缓下来的白临听到外面这一声,原本拿着茶水的手颤了一下,热水泼在手上,但他却视若无睹,毫无知觉地重重放在桌面上,眼里最后的一点光终于也熄灭了。
一旁的白福鸿早在这外边出声的时候身子抖如筛糠,根本就站不稳。
心里唯一一个念头,那日对刘家大小姐意图不轨,终于东窗事发,被人找上门来了。
这些事情谋划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办案公差到了门外,才知道心中恐惧无边。
他跪在地上,抱着白临的大腿道:“爹,救救孩儿,孩儿不想坐牢。”
而此时的白临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哪里顾及到腿边的儿子在说什么。
门口的敲门声越来越大声,更有隐隐的喧闹声传来,似乎来了不少人。
白临终于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哗啦一声将大门往外一推,只见眼前乌拉拉一群穿着黑玄色衣服的捕快站在门口,为首的正是乐山县著名的金牌女捕头袁凤华。
见到大门开,再看着眼前的白临,还有身后的白福鸿丁启等人,袁凤华从怀中掏出数张范黄色的宣纸,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逮捕令三个大字。
“白家家主白临,涉嫌楚风谋杀一案,现缉拿归案。”
“白福鸿,涉嫌相关迷/奸案件,现缉拿归案。”
说完看了一眼同样身处现场的丁启,冷哼一声:“都聚在一起了,正好省得跑丁家一趟,来人——丁启涉嫌楚风谋杀案件,也一并带走。”
围观人群一片嘈杂,议论纷纷,却不知道这白临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居然是个杀人犯,连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还说是文曲星下凡,现在居然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来,当真是令人不齿。
白福鸿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捕快上门,却没想到还有更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他有些错愕地转过头,冲着白临道:“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虞的爹爹是不是说不小心溺亡的吗,爹——”
白临一言不发,任由儿子在后边歇斯底里地叫嚷,目光呆滞着让公差将镣铐戴上。
一旁的丁启又惊又恐,不知这陈年旧事什么时候又被翻了出来,如今看来,桑族部落突然切段货源,这背后定是楚虞无疑了。
再看眼前这架势,自知无力回天,也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白老太爷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双腿颤抖地靠在门边面无血色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只有白夫人在后边哭天抢地地喊着,根本就无法相信自己的男人和宝贝儿子居然因为犯事被人带走,犯的还是杀人的大罪,直呼冤枉,但哪有人会她,捕快们将人绑好后直接带走,不留一个眼神。
早之前,县太爷还存有侥幸心,想通过白临在任期的最后关头捞到一笔银子,但昨日白临匆忙前来请他出手拿钱参股,便觉得情况不妙,派人去查探白家生意情况,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调查发现此时的白家已是四面楚歌,一旦中间某个环节出事,整个产业大坝直接坍塌。
罗县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后悔当初不该接了白临的那一百两银子。
而袁凤华第二日一大早,天一亮就来找他,并提交了一沓关于白临及丁启合伙杀害楚风的罪证及证词。
仔细一看,大吃一惊,几乎是证据确凿,其实他不看就知道白临之事定是不假,因为只要这些罪证是从袁凤华手中出来的,几乎是没跑了。
当即叫来心腹悄悄把钱给退回白家。
而之后逮捕令也及时下达,袁凤华带人赶到白家,将人一网尽。
审判当日,楚虞作为受害人家属早早到场,至于江洲那边涉案的船家及当年被下封口费的渔民在她和袁凤华的安排下,悉数前来作证。
包括先前抓住的胡三和早已进行扣押的张鳏夫张全,均被带上公堂,当庭对质。
白临此时早已不对辩护做出任何希望,一来证据确凿,二来如今外面四面楚歌,他出去面临的压力更大,说不定一露脸就被人撕成碎片,倒不如躲在牢里眼不见为净。
丁启与他不同,还想挣扎一下,但如今两人已经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白临认罪,他岂能逃脱,更何当时真正下手杀死楚风的人就是他。
所有人证物证齐全,楚风被害一案当庭就作出宣判,丁启因涉嫌直接杀害楚风被判处死刑,待上报复核裁决后给予执行。
白临在楚风被害一案中充当幕后人的身份计划及安排了相关事宜,发配前往南平江修筑河道十年。
胡三及张全作为帮凶各自关押一年,但因两人涉及到其他案件数罪并罚,同时张鳏夫虐妻致死一案已有确凿证据,判处死刑并进行上报复核。
白临之子白福鸿涉嫌迷/奸未遂一案,发配前往南平江修筑河道一年。
整个判决下来,白临整个人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沉重的枷锁压在他单薄的背上让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因他被捕,北流的货商以及南门闹事的工人,还有放印子钱的马六没办法如期拿到款项,骂骂咧咧地跑到衙门口来观看这场审判。
判决结束后,根据惯例,为惩戒罪犯震慑老百姓,一干犯人被装上囚车进行游街。
一听说是白家人犯的案,整个乐山县的人都跑出来看了,一时之间,街上道路两旁熙熙攘攘,围观的人们纷纷冲着他身上扔臭鸡蛋石头。
父子二人还有丁启及张鳏夫等人蓬头垢面地站在囚车上,被各种异物砸中,还有人们向他们吐口水。
楚虞和木丁香也跟着站在人群中,看着囚车从前面走过,和白临呆滞的目光突然撞上了。
白临眼珠子转了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身边一片嘈杂,也没有人在意他说什么,菜叶和臭鸡蛋不停的往他身上扔,看着他嘴巴张张合合,无人在意。
白临口中喃喃地道:“阿虞,我不是有心的,我并没有想要这么做——”
可没有谁听见,也没有谁愿意去听他说什么,即便他的忏悔再诚恳,楚风也不会再活过来。
在这么多罪犯当中,白福鸿的罪名应该是最轻的,但一群犯人混在一起,被装入囚车,几辆车子并行,也没有人去区分谁的罪责更重,只知道这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人们跟随着囚车指指点点,纷纷谴责着他们的不端行为,那声声的咒骂与奚落,愤怒与指责,白福鸿听在耳中,心里难受极了。
“这白家一家子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儿子下药害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