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白包,咱村长儿子都走了三年了,总算娶着了个媳妇,村长今天高兴的很呢。”老板娘也很兴奋,回到柜台,从抽屉里掏出一大摞白包,“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亲手送走的,他可挑了,普通姑娘还不要,现在好了,听说娶进来这个是大学生,照片也漂亮,他肯定高兴。”
“哦,对了,你们刚从外面来,肯定没有准备白包吧?没关系,我这里可以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沈娜第一个接过,她说:“那就谢谢了,我们明天去讨杯喜酒喝。”
见沈娜接过,老板娘笑得更开心,她看着其他人,疑惑地问:“你们不要吗?”
“还是说……你们不想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当她问出后半句话时,连空气中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去,当然要去!”没拿的几人抖了抖,忙不迭接过了白包。
拿在手里才感觉到,白包的触感有些粗糙,和平常烧纸用的纸钱质感无异。
“那就好。”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了白包……就一定要去喝酒啊,可千万别弄丢了。”
“还有,进了我们红河村,就一定要守我们红河村的规矩。昨天你们到的太晚,我没和你们说,明天去喝酒,让村长告诉你们。”
简直可以说翻脸不认人,但她脸上笑眯眯的,谁也不能说她的态度不好。
并非所有的玩家都在一楼,这会儿有个年轻的玩家刚起床才下楼,见大家都聚在一起,其中一个小声地跟他说了事情经过,让他去老板娘那儿要个白包。
但奇怪的是,老板娘对他态度很不好,眼神格外憎恶:“竟然睡到这么晚才起床……你这种人在我们红河村是不会受欢迎的。”
白包也没给他。
年轻人火气上来了,不敢多说什么,但还是没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不给就不给。”
说罢,不高兴地站在一旁。
老板娘脸色更阴沉了,从牙缝里挤出几句阴森森的话:“不尊老爱幼,这么不懂规矩的人,你在红河村待不下去的。”
年轻人名叫姚文栋,他也不是真胆大妄为,这会儿见老板娘脸色铁青,心下胆怯不敢说话。过不久,还有几个睡晚了的人下楼来,老板娘脸色更加阴森,恶狠狠地瞪视那几人,就像是他们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不说白包,连早饭也没得吃,起晚了的几人心下后悔,却也没有别的办法。等所有人集中后,一行人向村西边的红河而去。
红河村不大,但看上去很新,处处都是旅游景点似的仿古建筑,一路上他们发现,无论遇到了什么人,对方都要热情地打一声招呼,而他们也必须依次回应,否则,那人必然沉下脸注视着不讲礼貌的那人。
讲规矩……贺楼回想着这几个字,还有老板娘的反应,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一条大道自村口到村尾,十几个人一块儿走,颇为显眼。贺楼的沉思并不很引人注意,他低着头,在网上搜索关于红河村的消息。
近来天有些冷,风也大了不少,吹得人有些发凉。其中一个人戴了帽子,风呼地一声刮大了,将他的帽子吹了出去,落在一旁稻田里。其他人没在意,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那人也没在意,他蹲在路边伸手去够,够不着,随手折了根树枝去挑也没挑起来。左右看看这儿没几个村民,他便小心地踩到田里,伸手去拿。
帽子回到手上,他拍了拍灰,给自己戴上。
再想上去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腿根本无法拔出来,身上一点点变得僵硬,轻飘飘地向稻田中央飘去。
糟,糟了……是鬼!
救命啊!救我!!
但那群人已经走远,没有人回头。
他瞪大了眼睛,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被活生生掏空……
*
沈娜无意间回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心中一点人数,猛地一惊。
“等一下!少了一个人!”
闻言,大家立刻慌了,停留在原地仔细清点。
真的少了一个!
是谁?
这才第一天而已,鬼就开始下手了吗?!
大家伙不免有些骚乱,其中几人白了脸色,因为失踪的那个人和他们一样,没有拿老板娘的白包!
他现在失踪了,多半就已经……他们会不会也落到一个下场?
就在这时,有个人喘着粗气跑过来,远远招手:“等等我!你们走的也太快了吧?”
赫然就是失踪的那人。
刚刚才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的人们松了口气,你一言我一语抱怨。
“你跑去干嘛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就是!吓死我们了。哪有随便掉队的?”
那人摆摆手,一脸不好意思:“我刚刚肚子痛就去上厕所了,想着很快跟上来,就没和你们说。”
他们前不久经过了一个公厕,闻言,其他人没在意,互相再次重申一遍,不得私自行动,去了什么地方必须要通知其他人。
沈娜多打量了他几眼,心生怀疑,但她不好说,只默默咽下话语,步行间逐渐离远了些。
说话间,红河到了。
从远处就能闻到一股水腥味,一路走来村里绿植颇多,唯独红河附近寸草不生,到近处看,更能察觉其诡异。
河水的颜色……太浓了,黏稠、腥红、流动缓慢。不仅岸边寸草不生,河中亦没有见到任何生物,平静如死水,一丝气泡也无。
“这红河怎么有点像……”众人都有些不好的联想,其中一人悄悄嘀咕,尾音也消下去,不敢继续说完。
但谁不知道他的未尽之意?
“好了,我们现在来拍照吧。”沈娜说。
“刚刚老板娘说了,我们可以在这里拍照。”
她还说过我们可以去参加村长儿子的喜宴,谁知道这个“可以”,究竟是不是必须的意思?
不少人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同意了下来。
拍着拍着,他们仿佛真的成了前来游玩的游客,不仅拍了单人照,还拍了几张集体照。直到中午快吃饭的时间,大家才回到旅馆。
“很好,今天大家都准时来吃饭了,没有迟到,在我们红河村里,最讨厌的行为就是迟到。”老板娘给他们鼓掌,把几人迎进去坐在包厢里。店里唯二的服务员之一从厨房端菜上来。
安星宇说了声谢谢,贺楼同样说了一句。
沈娜跟着说了一句。
见他们三个都说了谢谢,其他人反应过来什么,一人一句,服务员这才退下去,继续从厨房里端菜。
趁老板娘和服务员都在忙,贺楼严肃道:“大家记着,在村里的话就必须遵守村里的规矩,牢牢记在心里,不要触犯。”他瞄一眼在柜台上笑着按计算器的女人,压低声音,“否则,后果自负。”
不消他说,老板娘几次反复强调规矩,还有路上村民们的反应,都让他们察觉到了这个村庄的不对劲。
必须……守规矩。
最先端上来的是汤,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内脏肉,香气扑鼻。贺楼看了一眼,没有喝。
再之后,各式菜肴端上来。老板娘又出现了:“大家下午可以出去走一走,晚上早点睡,红河村最不欢迎那些晚上十一点以后还不睡觉的人。”
大家度很听老板娘的话,吃过饭后,大家商量了一下,三三两两组成小队一起出门。
贺楼和安星宇一起走,他们决定提前先去村长家看看。
安星宇边走边说:“你不觉得这个村庄对于规矩看得太严格了吗?严格到完全不能触犯的地步。”
贺楼点点头:“我之前在网上查过,这个村有点名气,现在在开发旅游业,他们村庄想打出礼仪村的名号,所以对这方面特别在意。”
“但是他们对所谓规矩的在意,已经到了一种严苛的地步。”安星宇皱眉,“况且,如果真的讲究礼仪,那他们的……”他左看右看,确认没人后才低声说,“他们的冥婚,算什么?”
贺楼目光深沉了一瞬间,缓缓摇头:“这种话尽量少说。”他自然也察觉到了异常,但上个任务的惨烈仿佛还在眼前,他没法忘记。
“先和村长打听一下吧。”
村长家在村中不算太起眼,一样的三层小楼,木质仿古建筑。房屋前后的屋檐尖,都挂上了白色的纸灯笼,灯笼上贴着白底黑字的囍,在深秋飘摇。
院子里,整整齐齐摆了两排半人高的纸扎人,惨白脸,殷红口,笑眼弯弯,衣着艳丽。
远远看过去,颇有些可怖。
今天村长正好在家,如旅馆老板娘所说,他最近心情格外好,贺楼和他聊了几句后,顺水推舟说到他儿子冥婚一事。
冥婚自古有之,后逐渐销声匿迹,但在一些农村地区仍旧存在。人们坚信如果年轻的男女去世后,不给他一个配偶,死者的灵魂会不安宁,从而扰乱家宅。
村长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满脸堆笑,说起自己的儿媳时非常满意:“其实刚走的时候就想弄一个了,但没办法,这年头资质好的女人不好找。好在最近给我抢到了,刚走没多久,又年轻又孝顺,我家天宝肯定喜欢。”
“也省的他天天来闹我……”说到这儿,村长似乎察觉了不妥,立刻转移话题。
两人装作没听见,在这个规矩大于天的红河村,若他们死缠烂打,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被赶出去。
“明天你们会来观礼吧?人多点好,人多热闹。”
贺楼:“当然愿意,只要你不嫌弃我们人多。”
村长笑眯眯:“不会不会,我最欢迎你们这样懂礼貌守规矩的年轻人了。”
一句守规矩,竟让两人背脊升起一股凉意。
贺楼试探道:“村长,冒昧问一句,那些不小心违反了规矩的人,会怎样?”
村长的脸立刻沉下:“这不是你们该问的。”
贺楼见势不妙,马上补救:“不好意思,村长,我们毕竟是外来人,对村里的规矩不是很熟,请问可以去哪里了解?我们想多学一学,以免犯错。”
村长这时脸色又好看不少,起身去屋里抽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们:“其实我们村里规矩没那么可怕,只是现在年轻人太浮躁。我看你们俩就很不错,现在能沉得住气,真正讲礼貌的人太少了。”
贺楼笑了笑,坐了一会儿,找借口和安星宇一起离开。
离开后,他们才开始翻阅这本小册子。
前面还好,无非是规定不得晚于十一点睡,不得晚于早上八点起,食不言寝不语等等。越到后面越严苛,不得抱怨、遇他人喜事必须庆祝、遇他人丧事必须帮忙,甚至连穿衣时间都有严格规定。
“你看了有什么感觉?”贺楼问。
安星宇说:“感觉比军训还严格,把人训练成傀儡。”
如果人长期在这样严格的规则下生活,要么崩溃,要么被驯化。
答完这句话,两人若有所思。
大约第一天有优待,到了晚上,他们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老板娘盯着他们吃饭、交谈、坐卧行走等等,稍有不对就沉下脸,以红河村不欢迎他们为威胁。
晚上,大家各自回房间,一天的言行举止被严格监控的感觉,令他们无比憋屈。
当初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他们决定两人一间一起住。其中一人回到房间后就忍不住了,仗着其他人听不见,嘟嘟囔囔抱怨起来。
“这什么破村庄,一堆规矩,还搞旅游业,谁来啊……”
和他同住的那人安安静静没说话,直到对方开始聊起冥婚并大肆抨击时,才抬起头看着对方。
“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捡个帽子回来以后奇奇怪怪的。”那人拍了拍对方的肩,突然察觉手下触感不对。
为什么他好像没有拍到对方的骨头?
软绵绵的,隔着衣服也能感觉有些粗糙,沙沙作响。
就像……拍到了一堆皮囊包裹着的稻草上。
“你……”
他惊恐地看着同伴的五官逐渐扁平下去,仿佛被割开的口一张一合,浑身的血液仿佛都逆流了,呆愣在原地,内心无论怎么大叫要跑开,却还是动弹不得。
“你不守规矩。”稻草人被割开的口一张一合,声音嘶哑。
几根稻草从他脑袋上所有的洞钻进去,眼耳口鼻都满满填充着,窸窸窣窣,往身体里钻。
“不守规矩,该罚。”
不要……救我……
他想呼救,但叫不出声,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肚子被剖开,对方动作和菜市场看到的杀鸡没什么区别,没有流血,五脏六腑被一股脑掏出来,空下去的腹腔内填充进大堆稻草。
室内安静下来。
两只稻草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必须早睡早起,否则,红河村会不欢迎他们的。
*
离十一点还差些时间,沈娜掏出手机来看,她先搜了一下红河村的新闻,发现多和冥婚有关,甚至形成了冥婚文化后,反感皱眉。紧接着,她仔细翻看白天拍下的红河照片,一张张放大细找,试图找到线索。
无论怎么看,这些照片里的红河……都很像血浆池,腥红、黏稠,但站在河边却又闻不到血腥味,看上去格外诡异。
说它是传说中地狱里的血池也不为过,里面如果丢几个骷髅进去,毫无违和感。
先是一张张看完河流的照片,再是他们的单人照、合照。
看着合照,沈娜下意识做比对。
一、二、三……一共十三个人,都在照片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恐怖任务中,大家的表情都有点僵硬。
十三个人,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不过,不管怎样,她一定要活下去。想到这儿,她的目光变得坚毅。
怀着这样的感叹,沈娜放下手机去洗漱。温热的水洒在身上,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等!
照片上有十三个人……
他们总共就只有十三个人,是谁替他们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