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听差却说,「总长,不必白走这一趟,我知道宣副官定不在小花厅。」
白雪岚问,「怎么说?」
听差说,「我刚才是从前头过来的,路上见到宣副官来着。他穿得整整齐齐的,看来是要出门的。又听说大清早总理府的轿车过来了,就等在大门口。既然总长还在屋里闲着,难不成那车是接宣副官的?」
白雪岚惊得从床上簌然坐起,略一怔,已彻底醒过神来,跳下床,直冲出房门去。从睡房那,旋风般直跑到公馆大门,正看见一辆轿车尾巴喷着热烟,远远地开去。那车牌号码,不正是总理府的号码吗?
白雪岚急红了眼,嘴里吼着,「给我停下!」
心里明白那车开得远了,未必能听见,就算听见了,既然好不容易把那人骗走,又哪里会停下。于是嘴上一边喊,手上也不含糊,往腰上摸,却摸个空。他身上穿着的是睡袍,哪有随身带手枪?
恰好一个护兵站在大门旁,白雪岚劈手就夺了他背上长枪,枪栓咔嚓一拉,端起,十万火急地瞄准了远去的轿车的轮胎,非要把车打停下不可。
正要扣扳机,忽然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把枪口往下压,作出阻拦的动作。
白雪岚已是吃了炸药般,怎许别人来阻拦,头也不回,后肘往后就是一下狠的。幸亏他身后那人知道他脾性,早做了些防备,拿手臂挡了挡。虽挡住了,奈何白雪岚带怒而发,劲大力狠,那人也不免往后一趔趄,便无奈说,「要打人,也看清楚再打。」
白雪岚听见那声音,如同听了佛祖妙音,醍醐灌顶,人一瞬竟有些晕乎了。转过头来瞧,站在身后的人,不是宣怀风是谁?
白雪岚把长枪随手一扔,长臂将宣怀风搂得死紧,咬牙切齿说,「玩得什么花样?你是要造反了吗?」
宣怀风被他勒得呼吸不畅顺,但感觉他身体硬得石头一般,知道果然是急狠了,便也顾不上大门上的门房护兵的目光,尽量放松了身体,由他紧紧搂着,以做慰抚。
过了两三分钟,白雪岚才把手臂松了点,拿眼睛盯紧了宣怀风,说,「这事你要是不说清楚,我是不答应的。」
宣怀风说,「说清楚当然可以,但总该找个能说事的地方。」
白雪岚虽然生气,可自己在乎的这一位就在眼前,也就能控制住了。再一看,大门附近人多眼杂,确实不是说私话的地方,就像抓重要逃犯似的,紧紧抓着宣怀风的手臂,把他带回公馆里。
到了睡房,白雪岚让宣怀风在长椅里坐下,自己倒站着,从上往下打量着宣怀风,审问说,「事情的经过,仔细说来。」
一转念,又说,「不。你先说,为什么一早偷偷穿戴整齐,瞒着我跑到大门去?」
宣怀风说,「我本来打算一早出门去,你看见那辆总理府的轿车,原先是说好来接我的。」
这话一说,白雪岚脸色就变了。
宣怀风知道他一时三刻就要爆发出来,忙抢在前头说,「可是车来了,我没坐上去。毕竟我们如今,做的是一辈子的计划,应该齐心协力,同心同德。这样欺瞒着行事,虽说是为了对方,但总有些不应该。我向来不喜欢骗人,何况是骗你。」
他这样真诚地吐露心声,又有悬崖勒马的行为,比春风化雨还温润,白雪岚纵有十二分的愤怒,也被浇得只剩两分。
白雪岚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叹了一声,挨到他身边坐下,摩挲了他的手背片刻,沉声问,「这么说,英国人那边的条件,你是知道了?」
宣怀风微微一笑,算是承认。
白雪岚低骂道,「我知道了,堂兄昨晚哪里是来找我的?就是个调虎离山之计。他亲自把我绊在书房里,却暗中派人来挑拨你。究竟是哪个混账这样大胆?我知道了,不必问,一定是跟着他来的何秘书。怪不得一进书房,堂兄就把他打发出去,原来竟是派了他秘密任务,要寻求你的合作。这奸诈的老狐狸!」
又问,「你们是怎么商量的?」
宣怀风说,「哪有什么商量,也就是那位何秘书,把总理的一番话传递给我。说如今你打死洋人的事,已经遮掩不住,如果翻了脸,对你危害甚大。英国人那边的意思,只要我肯出面作证,他们就肯做一种友善的缓和,给你留下余地。白总理的意思很恳切,就是希望我能帮一帮你。」
秘书昨夜找到宣怀风,私下说的,其实不止这三言两语,而是好一番劝诫安慰。
先将白雪岚对宣怀风的百般回护,细细数了一遍,然后又说了英国人的承诺,只是询问,绝无被扣留的危险。何况又是总理府的汽车送过去,英国人就算想耍花样,也不敢做得太难看。
宣怀风接着说,「何秘书说,总理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一早派车过来,把我接到总理府,和英国大使馆派来的人见面。只要回答他们几个问题,这事就算成功了。见面地点是在总理府,那安全就有保障。」
白雪岚一哂,「这话也就只能骗你。你如果坐上那辆轿车,能到总理府?一准被当成肥羊一样,直接送进了英国大使馆。」
宣怀风脸上微微笑着,带了一丝小小狡黠的可爱,说,「我知道那是骗人,在总理眼里,牺牲我而保全你,是相当划算的买卖。所以,那辆来接人的车,我不是没坐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