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瞬间,胡容筝忽然感到,一种刻骨的仇恨充塞了她的心,令她胸中像被咬噬了一般痛苦,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深厌高华。
“皇上万岁万万岁!”山呼之声,响彻太庙。
有“黑面天子”之称的元恪,神情严肃地环视着匍匐在地的黑压压的人群,忽然间,他看见了一张凝脂般的精致面孔,看见了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睛,那眼睛中,微含笑意,深黑幽亮,让他觉得动人心魄。
刹那间,元恪竟然在满殿公卿面前怔住了,他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她是个多么清新的女子,这就是刚刚入宫的“充华世妇”胡容筝吗?
他见过她,在几个月前的马球场上。那一天,她显得英气勃勃、明媚动人,现在,她是他名下的嫔妃了,虽然他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没有抚摸过。
他也记得当年在报恩寺的初逢,那时候她还是相貌甜美而自信的小姑娘,没想到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女人。
元恪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失态,举起双手,一任来自洛河上的南风吹动他宽大的袍袖,大声说道:“邙山为证,朕将要在太庙中亲手为夫人高华加上皇后的冠冕,高皇后容德俱全,伴朕十三年,深有《关睢》之风……”
在元恪洪亮的声音里,高华骄傲地扬起有些尖锐的下巴,她是如此尊贵、美丽、傲慢,那独立殿前的绝美姿仪,刹那间烫痛了殿下所有女人的眼睛。
正准备在一众人前为高华加冕的元恪,似乎听见了一声隐隐的浅笑。
是谁?元恪用眼角寻觅着,很快他看见了那双有些不羁的眼睛,是她吗?她在嘲笑什么?是这个盛大的仪式,还是他身边意气风发、满足于权欲和虚荣的高华?
皇后册封大典的一个月后,便是炎炎七月,烈日树荫下,元恪和自己的四皇弟元怿沿着永乐宫西林园的西海池边散步。
他一向很喜欢元怿,这个弟弟看上去温文儒雅,却有大将之才,是他父亲孝文帝生前最喜欢的儿子,当初元恪被册封太子之前,孝文帝就曾在这二人之间犹豫过很久。
“四皇弟,你近来似乎瘦了许多。”元恪看了看元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有些怜惜,“公务繁忙吗?”
元怿不仅是亲王,而且出任朝中的尚书仆射,事务众多,他又比较勤于理事,平时睡眠很少,更没有什么时间娱乐。
不过,他心知自己的消瘦完全与政务无关。
多奇怪,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倾慕一个女人,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珍贵吗?元怿的眼前,隐隐闪现着她纵马挥杆的身姿,那种气韵和姿态,洛阳城里没有第二个女人比得上。早在童年相遇时,或许她的身影已经深植他的心中,而重逢之日,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求婚。
他长叹了一口气,如今胡容筝已经是皇妃了,再不克制自己的思念,便有盗嫂之嫌。
这个容色卓绝、性格强悍的女人呵,如果她不愿意嫁给他,为什么她不能嫁给一个外镇的藩王,远离洛阳城,也远离他的眼睛和耳朵呢?
她偏偏要嫁入魏宫,偏要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三个月来,每一次远远地看见她的背影,他的胸前都如遭雷殛。元怿第一次知道了心碎的滋味,那种酸痛,要有极强大的生命力才能够承担。
元怿深深地呼出胸前那口浑浊而郁闷的气,面色凝重地说道:“陛下,昨天夜里,尚书李平在小校场连夜阅兵,轰动一城,老百姓纷纷涌上街头观看,不知道是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