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又因为知道了六皇子的死因使得病情一直反复不得不缠绵病榻。
而她的儿子,现在变成了傻子,女儿甚至连尸骨都不曾留下
难道这些不是报应么
云贵妃其实在“燕俏”死、燕奕诚疯了之后,便开始反思起了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周氏固然可恨,但后来的她们,又未尝不比周氏更甚呢
聂皇后抿着唇一言不发。
贤妃顺着云贵妃的目光看向了燕奕诚,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燕奕诚抬起头咧嘴朝着她笑了笑,而后又低下头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
这时候的贤妃嘴角升腾起了一丝说不清的快意,她扬着眉朝着云贵妃道:“你说得不错都是报应要不是你当年和聂氏一起合谋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也不会像燕奕诚下毒,让他变成傻子”
在知道真相之后,在对燕旭绝望之后,她就慢慢地开始谋划了。
她知道自己的家世远远比不上云、聂两家,也知道燕旭大概不会为他们的孩子做主了。所以,她千辛万苦才收买了一名伺候在燕奕诚身边的小厮,一点一点地对他下药。
积久成疾,她可以慢慢等
可没想到时间还没到,报应就先来了。燕奕诚因为和“燕俏”做出了丑事,大受刺激,使得药效提前发挥了
“你这个贱女人”云贵妃脸上风云骤变,嘶吼一声,若不是被紧紧地绑住了,这会儿定是早就扑到了贤妃的身上,“你恨我你可以朝着我来,为什么要对我的儿子下手”
她的诚儿以前多骄傲,她怎么能让他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甚至都无法自理的傻子
贤妃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我说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动我儿子我自是要从你儿子身上讨回来”
说罢,顿了顿,看向聂皇后,眸中深沉锐利得宛如一望无际的深渊:“还有你虽然我没有找到对代王动手的机会,但现在,我就要他用命来换你的当着大家的面,看看他到底是惜命还是选择孝道”
这时候,已经快要处于崩溃边缘的柔妃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求:“贤妃,这些和我都没有关系,和我的儿子也没有关系啊你放过我们吧”
她真的害怕贤妃也像对待聂皇后那样如法炮制地对待她和她的儿子。
孝道至上,若是只顾自己苟且偷生难免会被世人指摘辱骂。可是,贤妃这样子分明是要让他们以命换命
这些年,她们都看错了,一向沉闷的人动起手来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往日里,她对旁人不屑一顾就算是那个宁惠郡主也没让她看在眼里。可今日才知道,比起贤妃,她什么都不是
又或者现在的贤妃也是被一步一步逼出来的
“和你无关”贤妃笑着摇摇头,似讥讽般地看着她,声音冷冽,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可是你身边当初放出宫的大宫女可说了,你当时恰好路过,但是亲眼看着我的儿子不断挣扎却选择袖手旁观”
她刚刚说起自己的儿子是被聂皇后害死的柔妃却一点意外都没有,说明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或许她没有参与也没有动手,但是她见死不救甚至是乐见其成
柔妃面色一变,垂下的眸子不断转动,有些慌乱地四处躲避着贤妃极其摄人的视线。
而此时在外面的燕旭几乎是摇摇欲坠。他知道他的后宫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也知道不管是聂皇后还是别的妃子都多多少少会有些手段。可这个时候,他浑身上下只觉恐惧,一种由心而发的恐惧。
六皇子的死他知道不是个意外,也知道大约是和聂氏等人有关系,却没想到会造成今天这一系列的后果。
听着贤妃的指控,他忽地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蔓延开来
妻不妻、子不子,家亦不成家
说他狠心,其实又不够狠心,否则不会在这些年有机会可以取代聂氏、云氏等人的时候又还记着当初的情义。留着她们在宫里的一席之地。
可要说真心,今日贤妃将这后宫的肮脏龌龊撕裂在众人面前时,他才恍然大悟,其实真心也没多少。
否则他不会在自觉爱着聂雪的时候同样怜惜别的女人,不会心安理得地打压着聂家。
或许是有感情,但是远远不够。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燕云琛
而齐静沅在听到庄王是被贤妃报复至疯之后,心里顿时一咯噔,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燕云琛。只见他喉头微动,看向贤妃的目光在愈渐复杂,仿佛在独自吞咽着苦涩。
周氏也曾对六皇子出过手,贤妃能够隐忍这么久,可见六皇子一事在她心里的恨意有多深。那这些年给燕云琛的那些温暖,到底是真心为之还是别有所谋呢
她在给燕云琛温暖的时候,是否也想过像对庄王那样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事
燕旭转过视线,淡淡道:“贤妃,把皇后他们放了吧今日的事情,朕不计较你了”
“晚了晚了”贤妃泪如雨下,不停地摇着头喃喃道,“皇上,你知道吗我恨过你的我恨明明你也曾经对我好过,可是为什么咱们的儿子死了你都不还他一个公道可是现在我不恨了但是”
贤妃忽然变了脸色,双眼爆红似索命厉鬼一般,疾步又冲进了宫里举着匕首朝聂皇后扑去:“但是我要她们偿命”
就在这时,一只利箭“嗖”地一声朝着贤妃的背后呼啸而去,利刃入肉,贤妃的匕首还没落下,便瞬间趴到了在了地上。
她满身灰尘,倒在了地上,可是看着聂皇后的目光却依旧阴狠而又执着,挥舞着匕首踉跄起身早产扎了过去。
匕首进了她的腹部,聂皇后痛呼一声。
与此同时,誉福宫四周窗户瞬间被破,一个个黑色身影冲了进来,他们的目标只在于救下聂皇后和秦王。
至于其他的人,根本就是置之不理。
贤妃手下的人瞬间与他们搏斗了起来。
燕旭对着不远处搭弓的燕奕谨怒吼:“放肆谁让你射那一箭的还有那些人,竟敢不听朕的吩咐擅自做主,是谁让他们冲进去的”
那些都是他的女人孩子,到时候有个万一怎么办
就在燕旭怒火大放之时,兵器碰撞声以及打杀声不断地接近了过来。
“不好了,皇上,云尚书和辅国公家的两位聂大人带兵逼宫了”御林军统领带着护着燕旭开始往安全的地方撤退。
燕旭下意识地朝燕奕谨那边一看,却见他嘴角露出了一个挑衅甚至是得意的笑容,再没有以前那种俯首帖耳的温顺模样。
而此时,那些进宫来参宴的官员以及家眷已经惊作了一团,抱头逃窜。
除了一开始便和燕奕谨有所勾结的,其他的都或死或伤,没能幸免于难。
而这时候,燕旭才发现,燕奕谨竟然已经不知不觉地掌握了朝中一大半的人脉,他双手紧握,却只能在兵士的保护下节节后退。
几乎在暴乱发生的那一瞬间,保护齐静沅的人便瞬间围了过来:“郡主,世子已经安排好了,一旦有事,要属下们马上带您离开翌阳城。”
一旁的燕云琛双眼一眯,齐靖霄前日深夜忽然离开了,难道他早就听到了什么消息之所以连齐静沅都没有说,是因为在防着他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娇娇,你先跟着他们离开”
定王府的这些人都是好手,绝不会让齐静沅出事的
真是没想到,云翼程居然会和聂家冰释前嫌
齐静沅惊慌地拉住了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也一起”
燕云琛来不及和她解释太多,只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道:“你先出城,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眼下翌阳城已经无法待了,他不知道除了云翼程和叛变的翼虎军将士们,燕奕谨手上还有什么别的筹码,但是可想而知他们绝不能落在燕奕谨手上
齐静沅不情不愿地看着燕云琛朝着誉福宫奔去,只能任由身边的人带着她越走越远。
厮杀声不断,耳边不停地有呼喊声、哭叫声混合成了一体。
整个燕宫都乱了起来
燕云琛一路厮杀着闯进了誉福宫,一眼便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中找到了王贤妃。她身上压着一个已经死了的侍女,肩头上还插着一支箭,但是所幸并未有其它的伤。
“是你”看到燕云琛之后,她眼中明显地一滞,随后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燕云琛抿着唇道:“别说话了我带你走”
说着将她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在跟着他乔装入宫的天枢等人的掩护下不断地杀出去。
贤妃偏头看着燕云琛冷冽的五官线条,眼中的泪水如珍珠般串落了下来。
杀出去的血路并不平坦,除了抓住燕旭,燕云琛也是燕奕谨的目标之一。他带着王贤妃,动作更是艰难无比。
砍杀之中,王贤妃忽然眼神一紧,转过自己的身子挡到了燕云琛身上。
身子一晃,苍白的脸上顿时冷汗涔涔,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但此刻只顾着想要冲出去的燕云琛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借由着聂皇后生辰之际,燕奕谨和聂家的人在燕宫中苦苦血战了六个多时辰,从艳阳高照打到了皓月当空,最终控制了整个宫闱。
若有明显不服者早就死在了宫乱之中,而整个翌阳城也被控制了起来。
正如当年燕少桓在战场上厮杀之际,燕旭和燕随控制了翌阳城一样,十几年后燕旭的儿子燕奕谨也如法炮制地在不动声色之下打了个措手不及掌控了皇权。
这场厮杀之中最后燕旭的皇子只剩下了四人,未满周岁的十二皇子同徐丽妃一起和燕旭失踪在了叛乱里。燕云琛叛逃在外,而秦王则情况危急,召集太医正在抢救。最后的赢家只剩下了燕奕谨和聂家一脉。
翌日清晨,翌阳城的一家赌坊内围,天枢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主子,外头传言不妙。”
燕云琛背手看着那尚滴滴答答落着剩余雨水的芭蕉叶,眼中神色未明:“说吧”
天枢抬头看了看他,似欲言又止。
燕云琛嘴角弯了弯:“有什么就尽管说便是”
天枢这才道:“燕奕谨手下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掌控了翌阳城,正在全力搜查咱们。而且他还放出了消息,说是您勾结东齐的人制造叛乱,劫持了皇上现在下落不明,试图将皇上掳回东齐做人质。”
燕云琛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种鬼话也有人会信那些被皇后的寿宴诳进宫里的臣子难道都是聋子瞎子
可还别说,真的有人会信百姓只管自己的衣食温饱,听着人云亦云,可不会对这些事情追根究底。
而那些臣子,那一场血的屠杀洗礼之后剩下的不是燕奕谨的同党就是屈服于他淫威之下的人了吧那些忠正耿直的臣子的鲜血已经被昨晚的一场大雨洗刷了个干净了
至于他,前段时间他就因为涉嫌勾结东齐之人被关进了大理寺三个多月,后来又一直和东齐走得近。再加上齐燕边境现在剑拔弩张,任是谁都会觉得他是个勾结敌国的叛徒吧
燕奕谨这一招走得真妙
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在众臣的拥护之下登基了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燕奕谨做了皇帝,燕旭这个过气的太上皇就算真的是被东齐人抓住了也不能让他们北燕言听计从
“其他地方的情况怎么样”翼虎军因为有大半投靠了燕奕谨,可别的地方的军队一旦听到消息总会进京勤王吧燕奕谨怎么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赌这一次还是说,他私下有别的打算
天枢道:“昨日一出事属下便传令下去开始调查了,眼下还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不过据在代王府的人说,前段时间曾经见过有西秦人进出。”
燕云琛手上捏着的树叶一紧,顿时化为了阵阵粉末。燕奕谨竟敢勾结西秦人
难怪齐靖霄突然离开了,想必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了吧
燕奕谨可能想不到他自己这一作,倒是后面引了狼,前面又勾了虎。
他以为西秦人是那么好打发的
“父皇上那边有消息吗”
天枢摇了摇头:“代王的人除了在城中大肆搜查您的下落,也在暗中寻找皇上。”
顿了顿,天枢又担忧道:“主子,郡主昨日傍晚已经顺利出了城,现在别的城里还没有向翌阳城这般严格,咱们要不要快点离开,若是晚了”
现在他们躲藏在翌阳城里,若是被燕奕谨的人找到了,只怕就是丧命的份
听到齐静沅已经安然离开了,燕云琛这才稍稍放了心,问道:“贤妃的伤势怎样了”
昨晚厮杀出了宫之后,他才发现贤妃的背后竟然被砍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而他们安全之际,贤妃背后的血都将衣服凝了起来,整个人也彻底地晕厥了过去,几乎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所以不得不放弃趁乱出城的好机会,暂时在这赌坊安顿了下来。
天枢摇摇头,道:“天权还在处理,不过只怕是情况不大好。”
燕云琛好看的眉头蹙在了一起,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就站在贤妃屋外的廊下背着手仰头看向了天晴如洗的蓝空。
当时宫乱的时候他没有多想,只是因为当年年幼不能救疼他如宝的母亲,绝不能对那个曾经照顾过他、呵护过他,在心里一度被他视作了母亲的女人见死不救。
不管当初她的真心是真是假但是,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暖意
“主子”天权走了出来,低头道,“属下无能,贤妃娘娘只剩最后这一会儿了。她说想见您”
燕云琛即刻转身大步跨了进去。
床上的女人似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苍白的眼神显得极其涣散,一双原本娇俏动人的眼睛也开始慢慢空洞。
似乎是感觉到了燕云琛的靠近,她挥舞在空中的手准确地握住了燕云琛的手,嘴角终于满足地扬了起来:“谦儿,你来了”
燕云琛后头咽了咽,看着她始终没有开口。
空气仿佛凝在了这一瞬间,贤妃越握越紧,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满足感瞬间消失。而燕云琛任由她握着,仿佛给予一个溺水的母亲最后的救赎,就像在渴望母爱的那些日子里她也对他伸出了自己高贵温暖的手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贤妃手上渐渐松了些,张着嘶哑的嗓子气若游丝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我的谦儿”
彼时,燕云琛丧母,而她失子。在精神不清楚的那些日子里,她想不起来周氏曾经对她和孩子做过的那些事,只是单纯地将那个同她的儿子一样好看的小皇子当做了自己的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