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多了——当然,你那些非常类似的工作服实在也不能称得上时髦——不过比起那个时候,我想你改变了不少。”
“那么头脑呢?”
“这方面我承认,是我看走眼了。”
“……”
“我甚至觉得,就算我现在忽然消失,公司也还是能很好地运转下去。”
“别这么说。”她的声音有点沉闷。
于是他真的沉默了。就在这寒风中安静地拥着她,空气冷得似乎都要凝结起来,耳边是疾驰着驶过的车辆的呼啸声,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一个个亮光从地面蹿到天空中,然后绽放出华丽而绚烂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他忽然觉得很寂寞,可是感受到邵嘉桐那僵硬的体温,他又好像不那么寂寞了。
就在两人快要被冻僵的时候,一辆黄色的急救车缓缓停在他们面前。董耘让邵嘉桐坐到拖车的驾驶室里,然后跟司机师傅一起安妥了拖车支架,才跳上车去跟她一起挤副驾驶的位子。
一路上,师傅照例又开始叹息他们竟然在除夕夜碰到这样的事故,董耘看了看表,已经七点了,他打过电话回去,让父母先吃饭,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们一定会等他。但是嘉桐呢?
“你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父母怎么说?”
“他们去我奶奶家了,我让他们不要等我吃饭。”她耸肩。
“他们会生气吗?”
“多少会有一点吧,”她苦笑,“毕竟这对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
“……对不起。”他说,“要是我没有把你叫出来,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至少你现在可以好好地坐在餐桌旁跟家人一起吃晚饭。”
嘉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可是眼神却在说:没关系。
他们在拖车上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修车店,邵嘉桐办了交接手续,然后跟董耘一起坐出租车回家。
上车之后,她习惯性地报了他家的地址,他却说:“先送你回去吧。”
她诧异地看着他,他苦笑:“偶尔也让我真的送你一次。”
一路上,两人很少交谈,都安静地听着车载喇叭里播放着的电台节目。到了嘉桐家楼下的时候,董耘降下车窗,对站在车门旁跟他道别的邵嘉桐说:
“喂……要不然,你还是先别嫁了吧。”
“……”她看着他,一脸愕然,像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他轻咳了一声:“至少,要确定那个男人会同意让我半夜三点打电话给你。”
“……”她双手插袋,鼻尖被冻得通红,“你以为全世界都在围着你转吗,大少爷。”
对于她的讽刺,他不以为意地耸肩,皱了皱鼻子,说:“反正要先带来给我过目才行。”
邵嘉桐翻了个白眼,像是不想再跟他继续讨论下去,转身背对着他挥挥手,算是告别。
“新年快乐!”他对着她的背影大叫,却被淹没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董耘以为父母会等他吃饭,没想到他们却穿上外套,一副正打算出门的样子。
“我们要去看午夜场,”老爸说,“饭菜你自己热热吧,不行就去楼下买碗馄饨,就这样了,拜拜。”
他张口结舌地目送父母出去,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找楼下馄饨店的外卖电话。
这天晚上,董耘折腾到十一点才总算填饱了自己的肚子。洗晚澡倒在床上,看着那有点泛黄的天花板,他忽然有点不甘心,于是拿起手机开始翻看通讯录,群发了这样一条短信:“有人出来玩吗?”
大约两分钟之后,他陆续收到一些回复:
“今天不行,要陪老公儿子。”
“我妈说我今晚要是出去就不认我是她女儿。”
“今天有约了,明晚吧?”
“是你买单吗?是的话我就来。另外上次你说要带我去买皮包,什么时候兑现呀?”
“我上个礼拜结婚了,暂时别再发短信给我,谢谢。”
董耘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个时候又有一条短信进来,他打开,发现竟然是邵嘉桐发来的:“……别折腾了,还是洗洗睡吧。”
他苦笑着回她:“惨绝人寰,回到家连一口热饭都没能吃到。”
“所以叫你别再折腾了……”
他挑了挑眉,手指移动着:“你呢,你回家后父母怎么说?”
“他们去我奶奶家了,我回家后从冰箱拿了个冷冻的八宝饭,给他们留了红包,然后就回自己公寓了。”
看到她这样回答,他心里忽然平衡了:“所以你现在在啃八宝饭喽?”
“嗯,刚啃完。”
“不觉得无聊吗?出来玩吧?”他又一下子提了两个问题。
“不觉得。玩什么?”她也一下子回应了两个问题。
“pub?或干脆去孔令书那里,凑齐四个人就能打牌了。”短信发送之后,他越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因为孔令书的家人都不在这里,他是一个人过年,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去找他都没有阻碍。
“……老兄,经过了这样疯狂的一天你还嫌不够吗?”
躺在床上的董耘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开始吃吃地笑起来,笑得眼泪也要流出来——这真是,他度过的最特别的除夕!
“说真的,”他继续给她发短信,“我说那个鬼故事的时候,难道你一点也不害怕吗?”
“说故事的时候不怕。”
他看着屏幕上的字,想了想,回道:“那么什么时候怕?”
邵嘉桐一直没有回复他,于是开始百无聊赖地删除那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拜年短信。就在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却收到了她的短信:
“后来,有点怕。”
“后来?什么时候?”他不死心地追问。
她又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回复他,于是他猜想,也许是指他抱着她的时候。为了不让她尴尬,他故意开玩笑:
“不会因为我抱过你,你就要我对你负责吧?”
“……你还是睡吧。”
“但让你先别嫁的话是认真的。我还不想那么早就失去你。”
“嫁了你照样可以半夜三点打电话给我,只不过得到的回答很有可能会是关机或者破口大骂。”
“哦,嘉桐,你不知道我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就算是发短信,他也很会撒娇,“上一次你休假的时候,我竟然搞错约会日期,一个晚上应付三个女人,而且洗好的袜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害我一双袜子穿了一星期,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很想吐。”
“好吧,如果有一天我要嫁人了,会事先帮你排好三年的约会时间表,外加买十打袜子堆在你衣橱里。”
他笑起来,不能自抑地大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衣橱里堆着一堆袜子,那场面一定很有趣。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于是按下了拨打电话的按钮。
迎接他的是那段再熟悉不过的《canon》的钢琴曲,整个副歌部分听完,电话才被接起。
“喂?”
原本想要调侃几句的他忽然愣住了,嘴角的微笑僵持着,直到他怀着一种疑惑的心情,说:“对不起,我、我可能打错了……”
“不,我想你没有打错,”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的声音,他笑着说,“嘉桐在洗手间,我让她出来后回你电话?”
“……啊,好的,谢谢。”董耘下意识地回答。
挂上电话,他从床上坐起来,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么,他苦笑,这是一个能够接受他半夜三点给嘉桐打电话的男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董耘忽然觉得,这答案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邵嘉桐的单身公寓里有个男人!
楞了一会儿,他决定听从邵嘉桐的建议,钻进被窝睡觉去。
但他没料到的是,这天晚上,原本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也能安然入睡的他,竟然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