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时候,邵嘉桐发现自己正坐在会议室里,墙上的电子钟一分一秒地走着,圆形木桌的另一边坐着畅销书作家兼“摇钱树”——项峰先生。
“这次的主题是什么?”她瞄了面前的笔记本一眼,问道。
“背叛。”项峰面带微笑。
“啊,”嘉桐也扯了扯嘴角,心领神会,“亘古不变的主题。”
“推理小说可以没有美女和金钱,但是不能没有贪婪和背叛。”
“还有复仇。”她补充道。
“没错。”项峰笑着点头。
“那么这次真的没有美女和金钱?”
“你的建议呢?”
嘉桐歪着头想了两秒钟:“还是加上去吧。”
“……好。”
她给了他一抹感谢的微笑。
这就是她的工作,每天要见不同的作者,谈论不同的命题,甚至是人生,编织着不同的故事,浪漫的、华丽的、悲伤的、诡异的,那些故事对作者来说也许是作品、是他们的“孩子”,但对她来说,只是商品。她,以及她的公司,是以贩卖这些故事维生。
当然,她的工作还包括许多其他纷繁复杂的事务。比如,替她的老板约请不同的合作伙伴(多半是美女)共进晚餐,对老板提出的任何问题作解答(即使是半夜三点他打来问她哪里可以买到烫伤药膏),甚至还包括帮老板付水电费以及代他买送给父母的生日礼物。有时候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就是董耘的□,每当这样想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其实是个男人,无论什么问题都不能把她打倒。
董耘也常常露出一脸极其肉麻的表情,以一种极其肉麻的口吻对她说:“没有你我怎么办?”
她只能苦笑。
没有她,还会有其他人的。也许那个人不叫邵嘉桐,但一定能够胜任跟她一样的工作。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她合上笔记本,微笑着跟项峰和其他同事道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整理背包。
“嘿,”有人敲了敲门,说,“我在网上找到一间风评很不错的火锅店,据说有许多外面没有的锅底,像是蛇肉之类的,你快把手上的工作结束吧,那里的位子很难等。”
不用抬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董耘。
“对不起,今晚不行。”她还在收拾背包。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某人愣了愣,问:“为什么?”
“因为我有个必须要去的约会。”
“真的?”董耘像是觉得难以置信,“什么约会?”
嘉桐抬起头看着他,无奈地回答道:“同学聚会。”
董耘的嘴角似乎有点抽搐:“……现在还流行这个?”
“我不知道流不流行,反正有人说我要是不去就杀了我。”
“……好吧。”他耸肩,“那我去找康桥。只是她最近总是一脸愁云惨雾的,对着她吃饭心情也会变得不好。”
“那你就帮帮她,别让她一脸愁云惨雾。”嘉桐对着桌上那面非常非常小的化妆镜照了一番,然后穿上外套,拿出润唇膏在嘴唇上随意涂了一下,就准备出发。
“等等,”董耘惊讶地看着她,“你不会就打算……这样去了吧。”
看着董耘那有点鄙视的眼神,嘉桐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说:“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董耘摇着头微笑:“问题大了。所谓的‘同学聚会’,不就是一群男生比谁有钱、谁老婆漂亮,女生比谁没有变残、比谁嫁得好的聚会吗?既然你还没能把自己成功地嫁出去,那么至少要摆出一副‘我活得非常好’的姿态。”
嘉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我现在活得不好吗?”
董耘露出那种跟加菲猫一样的慵懒表情,不慌不忙地说:“你知道自己活得好是不够的,你还要把它表现出来。”
“……”
“你们的聚会约在几点?”
“……七点半。”
他抬手看了看表,说:“那么还有时间,跟我走。”
说完,他拉着嘉桐的手臂往外走。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小时之后,邵嘉桐坐在一面周围包裹着一圈电灯泡的镜子前,一个化妆师在往她脸上上粉底,身后则有个发型师在卷她的头发。
“你真的觉得有这个必要吗?”她不禁又开始皱眉头。
“放松。”给她化妆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伸手拍了拍她皱起的前额,样子很凶。
嘉桐咧了咧嘴,连忙照做。
“当然有必要。”董耘坐在旁边的皮质沙发上,翘着腿抽烟。
嘉桐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脸上的表情跟电视剧里的老鸨很像。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立刻收到化妆师警告的瞪视。
她悄悄地吁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反正按照董耘的个性,不把她折腾到符合他的要求,是不会罢休的。
“你知道吗,”他吐出烟圈,“我一直觉得你对这些所谓的‘同学聚会’根本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但有些事……就算不感兴趣也不得不去做。”
“比如?”
“太多了。”
“举个例子。”
“好吧,”她翻了个白眼,“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比如给你约的那些女孩订花,或是周末乘飞机去另一个城市的酒店帮你取回你落在那里的手表。”
“……”董耘想了想,灭掉手里的烟,得出结论,“听上去我像是一个无聊又可恶的老板。”
“事实上……”嘉桐也想了想,得出结论,“差不多。”
“好吧,”这位无聊又可恶的老板像是毫不在意,“那么今天我多少做了点好事。”
嘉桐很想回他一句“真的吗?”,但在年轻的化妆师的瞪视下,她还是决定闭上嘴。
半小时之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天呐!为什么我看上去好像……一点也没变。”
“……”董耘原本得意的表情倏地黯淡下来,“怎么会呢,看看你的头发,还有你脸上的妆。”
“这是现在最流行最自然的裸妆和空气卷。”凶巴巴的化妆师不满地大叫。
嘉桐只得露出敷衍的苦笑——好吧,在这方面,她没有发言权。
“走,去隔壁换套衣服。”董耘把她从位子上拉起来,“你身上这套工作服怎么看都让男人觉得倒胃口。”
“怎么会……”她哭丧着脸,想死的心都有。
隔壁是一间跟教室差不多大的房间,四周的衣架上挂着各种各样的衣服,让嘉桐有点头晕。
“礼服就算了吧,”董耘上下打量她,“穿在你身上实在很造作。把西装和衬衫脱了,换件针织上衣和……毛皮马甲吧。”
说完,他已经从衣架上取出两件交到她手里。
嘉桐捧着衣服,愣了愣:“在……这里?”
董耘不以为意地点头:“去衣架后面换吧,看不到的。”
“这个……”
“快去!”他露出一副老板的嘴脸。
“……好吧。”她只得领命。
嘉桐走到衣架后面,董耘关上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绅士地把脸转向另一边。
她开始脱西装和衬衫:“我还是不觉得原来的我有什么问题,那样去参加聚会也不会丢脸啊……”
“是不会丢脸,不过也不会让别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