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那种看草包的眼神看我,”董耘皱起眉头,“我承认我的确没有你们有才学,但那也不代表我是个草包。”
“……”所有人仍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好吧,我的确是草包。”他大方地承认,“——不过只是在文学领域。在其他方面,我想我比你们强很多,比如泡妞。”
“你还是先回去吧。”嘉桐趁孔令书要出言相讥之前先对董耘说。
“我不想回去……”他努了努嘴,“前阵子追的那个电视剧播完了。”
“那就去约个什么人喝喝酒。”
他还是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对这些感到厌倦了。”
嘉桐眯起眼睛看着他:“你那讨打的厌世情绪还没结束?”
“嗯,”董耘点头,“所以我想呆在人群里,我喜欢人群。”
“……但人群不一定喜欢你。”嘉桐无奈地扯着嘴角说。
徐康桥抱着一大堆图纸走进来,对孔令书说:“我能不能用你的——”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
“我还没说完呢,”康桥抬了抬眉毛,“我不是要用你的书桌,我是想问你借地方放一下这些图纸?”
孔令书双手抱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回答:“也不行。”
康桥翻了个白眼:“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小气鬼?”
“没有。”他否认,“只有人说我是个脾气古怪的小气鬼。”
“……”康桥咬牙切齿“对不起,情急之下我漏了‘脾气古怪’这四个字。”
“我不认为合理地拒绝别人的要求是小气。”
“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
“康桥,你来得正好。”董耘满脸堆笑地迎上去。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又来推销派对计划吗?说实话,我对那个也不太感兴趣。”
“……”董耘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别这样,我们大家聚在一起欢度节日多好啊。我甚至想到了一个交换礼物的计划。每个人准备一份价值一千以内的礼物,然后以抽签的形式互相交换,你们难道不觉得那很妙吗?”
说完,他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抬头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董耘在心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尽管有点无奈,但似乎对于这种状况已经变得习以为常。没有人需要他——这种感觉无时不刻地包围着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苦笑了一下,决定还是去音像店买几张碟片回家边看边打发时光。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很孤独,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安,因为他的心理医生说,人活着总会感到孤独的,如果没有办法摆脱,就试着去适应和享受孤独。
他想他唯一的愿望是,不至于因为感到孤独而让自己变得可怜……
“什么时间?多少人?”孔令书的声音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响起。
“?”董耘转过身,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问你什么时间办派对,有多少人来参加?”书店老板一脸坦然地看着他。
“啊……”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就我们几个吧,辣妹嘛……好像来不来都一样。关于时间——”
董耘看向邵嘉桐,后者已经在翻那本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了。
“三十一号那天暂时没安排。”
“太好了。”他高兴地打了一个响指。
“我有一个问题,”康桥举手,“礼物能便宜点吗,一千好像有点贵……尤其是,想到自己买的东西可能会便宜了某些人……”
说到这里,她瞥了孔令书一眼,孔令书也用同样的眼神瞥她。
“好吧,那就五百,怎么样?”董耘高兴地说。
所有人想了想,勉强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像是怕大家反悔似的,董耘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去,“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现在就着手准备。”
说完,他已经推门出去了。
其余三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孔令书喃喃道,“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深表同意。”康桥不自觉地点头。
两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怔了怔,然后又默契实足地同时冷哼着别过头去。
之后的两天,书店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关于连环杀手的流言就此在书店中消失了。不过最快乐的人不是孔令书,而是董耘,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准备跨年派对的工作中去,至于他的正职——出版公司总经理——则完全被抛到脑后。
“你在哪里?”傍晚时分,嘉桐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走进书店。
“这个多少钱?”电话那头传来董耘的声音,但很显然,他并不是在跟她说话,“那么这个呢?两个一起多少钱?……什么!那么贵!算我便宜点嘛,老板娘,你这么年轻漂亮,心肠也一定很好。”
“……”邵嘉桐觉得自己额头上似乎有三条黑线。
“真的?能不能再便宜二十?就二十!”董耘的声音比任何一次工作会议时都要高亢一百倍,“……太好了!那顺便再送我这个。”
足足纠缠了五分钟之后,他似乎是如愿以偿,这才心满意足地对嘉桐说:“我很忙,找我什么事?”
嘉桐很想掐着他的脑袋穷凶极恶地问“到底是谁比较忙?!”,不过她很有自知之名地想,这恐怕很难实现,所以还是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说:
“明天上午开会的事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他回答得很坦荡。
“那么我现在提醒你。”嘉桐拼命咬着牙。
“哦……要不然,我就不列席了吧,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别忘了,你是老板……”她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
“什么老板不老板的,别跟我客气,你就是我的代言人,你去就行了。”
“可是——”
“啊!”电话那头的他忽然惊叫一声,吓得邵嘉桐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等待下文,“天呐!那该不会是……兔子灯吧!”
“……”
“天呐天呐,有多久没见到纸做的兔子灯了!”董耘忽又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好了,我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就这样,再见。”
说完,他没有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立刻断了线。
“我要疯了……”嘉桐看着手中的电话,情不自禁地说。
“董耘又怎么了?”康桥在她身后推门进来,一脸有趣的表情。
“他……他罢工了……”嘉桐语无伦次。
康桥裂开嘴,给了她一个“我了解”的微笑:“很多时候,他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会去想那些现实的问题。”
“可是他已经三十四岁了!”
“噢,”康桥还是微笑,“这跟年龄无关,男人的成熟与否,从来都跟年龄无关。”
“……”
“他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没有变成那种刻薄刁钻、心怀诡计的人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他太任性了。”
“没错,”康桥点头,“尤其是‘那件事’之后。”
嘉桐一下子就闭嘴了,她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一件曾经发生在董耘身上的,非常可怕的事……似乎全世界只有徐康桥能够如此泰然自若地提起这个话题。
“别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康桥苦笑,“我想,是不是以前那家伙一提起这事就必定大光其火?”
“差不多……”如果她所谓的“大光其火”是掀桌子、砸东西和玩失踪的话……
“他还在看心理医生吗?”
“是的,每周一次。”嘉桐点头。
“希望有进步,我跟他说过很多次,我们必须向前看——必须。但不知道他听进多少。”
“……”
“你觉不觉得他最近好些了?”
嘉桐侧着头想了想,点了下头。至少,他有好久都没有掀桌子、砸东西和玩失踪——这算不算好些了?
“所以,别理他,该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他要是不肯来上班,就把他绑到公司去,他是那种必须要有人在旁边不断督促、督促、再督促的人。所以我常常觉得,他能遇到你真是奇迹。”
嘉桐被康桥的话逗笑了:“为什么?”
“你是一个这么自律又无私的人,你全心全意地为他工作,却没有半点要私吞他财产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要私吞他财产的意思,也许我正暗自谋划着侵吞他的股份和房产,然后把他赶出公司赶出公寓。”嘉桐故意一脸狰狞。
“你不会的,”康桥还是微笑,“要是你这么做了,你会死得很惨——因为你玩不过他。”
嘉桐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就像是一台卡带的答录机。
“不管怎么说,你没有爱上他,也没有讨厌他,你包容他的一切——当然偶尔也会有包不下的时候——但这并不妨碍你们成为一对很好的搭档,我认为这就是奇迹。要知道在现在这个充斥着名利和私欲的现实世界里,想要保持一种单纯的、纯粹的关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嘉桐觉得自己的脸颊上一定有可疑红晕,因为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康桥说的那么好。
“继续努力,”康桥拍了拍她的肩,“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她捧着图纸去霸占老板专用的书桌了。
这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老严接到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之后,他立刻跳起来大声宣布:
“连环杀手被抓住啦!”
“真的?是什么人?”小玲和齐树异口同声。
“说出来很恐怖,就是我们附近水站的其中一个送水工。”
“送水工?”原本正在为谁有权利使用书桌而争执不下的一对男女忽然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着他。
“嗯,最离奇的是,原来上次那个关于纹身的传闻是假的,那个老头提供给警方的线索是:连环杀手是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穿着黄色的羽绒外套。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于结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太好了!我再也不用遮掩手臂上的纹身了!”齐树高兴地说。
“我也不用每次下班都百米冲刺到车站去。”小玲附和。
于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夜,这间温暖的书店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节日气氛,所有人都在互相祝贺着,唯独有两个人,他们面面相觑,背上不禁开始冒起冷汗。
“啊!……”
哦,没错,发出尖叫的就是孔令书和徐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