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位于繁华都市的中心,这是一片闹中取静的区域,离市内最大的图书馆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书店的门开在安静的、种满了梧桐树的街道上,门面不大,但走进去之后会惊讶地发现跟那个只能同时容纳两三人进出的大门比起来,里面简直可以说是“巨人洞穴”了。
书店一共有三层,地面两层,地下一层,白色的墙面配上浅色的木质地板,还有一排排装有滑轮的黑橡木书架,显示出这里的主人非常理性。一楼和二楼的大部分区域都摆满了各类书籍,尽管不像大型书店那样种类齐全,但是各种类目被分列得井井有条。主人专门在二楼辟出了一半的区域作为书吧,供应借阅和咖啡茶点。地下一层则用于储藏和□二手书。
书店所在的整个建筑共有六层,三层以上是公寓,入口在后门的位置,楼上的住客有时也会在回家之前来店里逛逛,还有住在附近其他公寓里的人,也都是这里的常客。
从十二月起在这里兼职的齐树后来才知道,书店的主人就是面试那天坐在角落里向他提问的男人,他的名字叫孔令书,据说是孔子的不知道第几代传人。他今年三十出头,身材高大,性格古怪,做任何事都一丝不苟,但爱书成痴,因此开了一家书店,以此为生。
书店的营业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到晚上十一点,原本有三个固定的店员和若干个兼职店员。负责管钱和杂务的店经理老严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也痴迷于读书,由于为人谨慎木讷,不懂得如何讨人欢心,所以至今未婚,但他对此毫不在意,读书是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女人则可有可无。其他的店员基本上跟齐树的年纪差不多,叫小玲的女孩是固定员工之一,负责店内接待,她的记性很好,能够准确地在如迷宫般的书架上找到客人想要的书,另有一个男孩跟齐树交错上班,原本他也是全职的,但是因为最近考上了夜校,晚上要去读书,所以店里才决定多招一个兼职的店员。此外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来兼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此消失的,被小玲称为“流动店员”,他们是按月结算薪水的,每个月做了多少算多少,来去时间都不固定。
除了老板之外,还有几张面孔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书店里的。留着一头长发,不太爱说话的叫邵嘉桐,是孔令书的同学,两人几乎从幼儿园就认识了,她在出版公司工作,性格有些一板一眼。长相英俊、风流倜傥的董耘是邵嘉桐的老板,一个管理着一家庞大的出版公司却看上去整天无所事事的男人,邵是他的助理,但除了工作之外他似乎更倾向于把她当保姆。而那个老是跟孔令书叫板的是徐康桥,她是建筑装璜设计师,性格豪爽,对于孔令书那种古怪刻薄的个性总是忍不住出言相讥,徐康桥还有一个男友彭朗,两人准备要结婚了,但他很忙,来书店的次数不多。
“我要图案多一点,最好是中世纪的。”徐康桥说。
“啊,黑暗的中世纪,”小玲爬在电动木梯上,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跟吸血鬼有关吗?”
康桥摇头:“不,我想我的客户不会喜欢吸血鬼。”
“宗教仪式呢?”
“可以。”
“好的。”小玲把木梯移到另一排书架前,拿了几本书下来。
“徐康桥,”孔令书尖刻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又在使唤我的店员。”
“现在店里没其他客人。”她辩解道。
“那也不行,因为你根本连‘客人’都算不上。”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买的,行了吧?”
“这话你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但迄今为止你只买了一本有关于如何减肥的书——而且还是在过年店里打对折的时候——更令人发指的是,一周以后你来跟我说想退了它。”
康桥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我听老严说这书是你从二手书商那里收来的,价钱只有原价的十分之一,而你竟然还敢打着特价优惠的旗号来处理它——而且事实是,你也根本没有退钱给我!”
“我读书是一种兴趣,把书卖给你则是生意。特卖的时候我已经在店里显眼的位置上摆了‘特价书一经□概不退换’的标语,你买了,就说明你接受了这个条件。”
“斤斤计较的男人!”
“这叫严谨。”孔令书抬了下眼皮。
与此同时,董耘和邵嘉桐推门走了进来,外面正在下雨,董耘收起黑色的大伞,放进门口的塑料桶里,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想到明天要去开什么新书订货会我就想立刻带着行李飞去太平洋的小岛上,一个月都不用回来。”这是一种很典型的董耘式的想法。
“好主意,”康桥点头,又瞥了孔令书一眼,“最好把这家伙也带上。”
“这样你就可以更加随意地使唤我的店员了?”孔令书眯起双眼,嘴角带着冷笑。
“老实说,比起随意使唤你的店员,能够不看到你这张让人讨厌的脸是一件更令我兴奋的事。”
“那你现在大可以从这扇门走出去,以后也不要再出现在这里。”
康桥抬了抬眉毛,做了个鬼脸:“我偏不。”
说完,她带着老油条的表情,捧着刚才小玲找给她的那些书上二楼的书吧去了。
孔令书一向是个没什么表情的人,但此时此刻,董耘和邵嘉桐多少能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些许愤怒的情绪。
“告诉我,”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们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忍受得了她?”
董耘和邵嘉桐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应该问,我们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忍受你的!”徐康桥的喊声从二楼传来。
孔令书咬牙切齿了一番,终于还是没忍住,冲上了二楼。
“他们会打起来吗?”邵嘉桐有点担心地问。
“我看不会,”董耘耸肩,“他最多就是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尖酸的女人’。”
楼上传来孔令书的声音:“你这尖酸的女人!”
董耘得意地摊了摊手,继续道:“然后康桥会镇定地转身去找孔令书最爱的那只花瓶,高举过头,作势要砸下去的样子,接着我们的书店老板就该服软了。”
“等等,”孔令书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先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在邵嘉桐和小玲敬佩的目光中,董耘迷人地抿了抿嘴。
“外面还在下雨吗?”小玲探着脑袋问。
“是的,下得不大,但已经足够让人讨厌了。”董耘的声音总是听上去很温柔。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早点回去吧,”邵嘉桐把大大的黑色皮包放在角落的书桌上,从里面拿出一些文件,一字排开,然后坐下来打算开始工作,“明天上午的订货会提前了。”
“那么你呢?”董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