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的看过一次二儿子。
想到二儿子,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多年前那个混乱颠倒的夜晚——她不禁攥紧了花茎,完全没有留意到花茎上的刺已经刺破了她的手指——想她堂堂丞相之女,多么尊贵的身份,居然被一个肮脏的仆人染指!虽然已经把那个仆人碎尸万段了,所有知情的人也都处理掉了,可她还是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路祈不禁微微后退了一步,眼前的封千行身体都颤抖起来,手臂青筋暴起,愤怒使他的面容都微微扭曲了。路祈暗暗心惊,这入戏程度也太深了,让他都情不自禁被这种情绪感染,心跳加速了起来。
直到鲜血低落,手掌传来的刺痛感才让皇后从被魇住的状态惊醒,她迅速松手扔掉了那枝娇艳的花朵,居高临下的瞥了眼,满是厌弃,就像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
“来人,”她慢条斯理道,“把这东西扫出去,能扔有多远是多远。”
一语完毕,路祈还沉浸在封千行刚才的表演中久久无法回神,一时做不出反应——电视上看到演员演戏是一回事,现实中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这种情绪冲击来得直接突然,又气势汹汹。
封千行等了会,路祈都没有动作,疑惑的扯了扯路祈的衣角,“怎么了?”
路祈这才回神,艰难的吐出一口气:“……你这也太厉害了点。”
封千行哼笑一声:“那是,金玉兰奖不是白拿的,不过你现在还是先演一下你的戏份吧。”
“……好。”
路祈调整了一下状态,想象着九皇子看到残花败叶时的表情,那应该是很伤心的。他努力入戏,瞪着眼,瞅着地上的……
一根筷子。
路祈崩溃的看向封千行:“你是怎么把筷子当作花的?”
“这个不是当作,而是‘它就是花’,”封千行摩挲着下巴上刚冒出来还没刮的胡茬,“这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告诉你,我觉得就是多练吧。”
路祈被说得一头雾水。
封千行引导他:“你想一想,九皇子从小就爹不亲、娘不爱的长大,他做了很多事讨好父母,换来的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厌恶,他还是抱着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期望,希望他的母妃可以看他一眼,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有多可笑——这里,你先是愤怒,然后是伤心,也不仅仅是伤心,还要有自嘲,有对自己存在意义的疑惑,自我的厌弃放逐,反正都这样了,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吧,怎么也不会更糟糕了。”
路祈好像懂了点,“那我再来试试吧。”
路祈强迫自己进入角色,努力幻想那朵花——愤怒、伤心、自嘲,愤怒、伤心、自嘲……
他觉得他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声嘶力竭的嘶吼着他有多尽力的在代入角色。然而在封千行看来,他就……只是在瞪眼而已。
“等等,停一下。”封千行忍不住叫了停。
路祈转头看他,眼里满是期待,就像期末努力考了双百等着爸爸妈妈奖励他吃肯德基的小孩子。
封千行张了张嘴,原本准备要批评的话全都咕噜咕噜滚进了肚子。
半晌,封千行听到自己的嘴不受控制的说:“挺好的,还是很棒的。”
路祈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到路祈这么如释重负,封千行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谎言说的这么值。
不过……也不能让路祈一直沉浸在这么点虚假微小的喜悦中。
封千行看他开心得差不多了,道:“但是还不够好。”
路祈欣喜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
封千行:“……”
怎么肥四,良心好痛。
他硬着头皮说:“这个法子可能还不能发挥你的最大潜力,这样吧,我们换一个,你想一想你最亲近的人,把ta替换成皇后,试想,你最珍视的人这么糟践你的真心,你会是什么反应?”
这个法子立竿见影,路祈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肉眼可见的,封千行看到路祈整个人都悲伤了起来,不是肤浅的哭出来,而是死死的压抑,把所有的悲伤愤恨都埋在心底。
这悲伤无处可诉说,宫廷深深,人心也深深;这悲伤无处可发泄,九皇子,多么没心没肺、一掷千金的人,怎会为了一朵破花而流泪哭泣?
他没有哭,可比哭泣更让人难受,宁愿他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也不想让他继续戴着虚假的微笑若无其事。
路祈的开窍速度令人咂舌,封千行暗赞之余,禁不住想,也不知道路祈幻想了谁,效果这么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