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散去,我与眉庄、陵容结伴而行。身后有人笑道:“刚才两位姐姐口齿好伶俐,妹妹佩服。”三人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同届入宫的梁才人,只见她款步上前,语含挑衅:“两位姐姐让奴才们拿着那么多赏赐,宫中可还放得下吗?”
眉庄笑了笑,和气地说:“我与莞贵人都觉得众姐妹应该同享天家恩德,正想回到宫中后让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宫中。没承想梁妹妹先到,就先挑些喜欢的拿去吧。”说着让内监把皇后赏下的东西捧到梁才人面前。
不料梁才人看也不看,微微冷笑:“姐姐真是贤德,难怪当日选秀皇上也称赞呢。看来姐姐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眉庄纵使敦厚有涵养,听了这么露骨的话脸上也登时下不来,窘在那里,气得满脸躁红。我心中不忿,这样德行的人竟也能选入宫中来,枉费了她一副好样貌!但是我与眉庄行事已经惹人注目,若再起事端恐怕就要惹火烧身了。正犹豫间,眉庄紧紧握住我衣袖,示意我千万不要冲动。
只见素日怯弱的陵容从身后闪出,走到梁才人面前微笑说:“听闻梁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妹妹真是好生敬仰!”
梁才人傲然道:“我家中是浔阳出名的书香世家,岂是你小小县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陵容不愠不恼,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妹妹本来对姐姐慕名已久,可惜百闻不如一见。妹妹真是怀疑关于姐姐家世的传闻是讹传呢。”
梁才人犹自不解,絮絮地说:“你若不信可去浔阳一带打听……”我和陵容眉庄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身后的内监宫女都捂着嘴偷笑。世上竟有这样蠢笨的人,还能被封为才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梁才人见我们笑得如此失态,才解过味来。顿时怒色大现,伸掌向陵容脸上掴去。我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开她的巴掌,谁料她手上反应奇快,另一手高举直挥过来,眼看我避不过,要生生受她这掌掴之辱。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我往梁才人身后一看,立刻屈膝行礼:“华妃娘娘吉祥!”陵容眉庄和一干宫人都被梁才人的举动吓得怔住,见我行礼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华妃请安。
梁才人被华妃的近身内监周宁海牢牢抓住双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看我们行礼请安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华妃喝道:“放开她!”
梁才人双脚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话也说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说“华妃娘娘饶命。”
我们三人也低着脑袋,不知华妃会如何处置我们。华妃坐在宫人们端来的坐椅上,闲闲地说:“秋来宫中风光很好啊。梁才人怎不好好欣赏反而在上林苑中这样放肆呢?”
梁才人涕泪交加,哭诉道:“安选侍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
华妃看也不看她,温柔的笑起来:“我以为中宫和我都已经不在了呢,竟要劳烦梁才人你来训诫宫嫔,真是辛苦。”她看一眼地上浑身发抖的梁才人,“只是本宫怕你承担不起这样的辛苦,不如让周公公带你去一个好去处吧!”她的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可是此情此景听来不由得让人觉得字字惊心,仿佛这说不尽的妩媚中隐藏的是说不尽的危险。
她悠然自得地望着上林苑中鲜红欲滴的枫树,缓缓说:“今年的枫叶这样红,就赏梁才人‘一丈红’吧。”
我闻言悚然一惊,“一丈红”是宫中惩罚犯错的妃嫔宫人的一种刑罚,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臀部以下部位,不计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故名”一丈红”。如此酷刑,梁才人这一双腿算是废了!
周宁海应了一声,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内监一同拖着梁才人走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梁才人已然昏死过去!
我的心“嘭嘭”乱跳,华妃果然是心狠手辣,谈笑间便毁了梁才人的双腿。我愈想愈是心惊,静寂片刻,才闻得华妃说:“刚才梁氏以下犯上,以位卑之躯意图殴打贵人,让三位妹妹受惊了。先下去歇息吧。”
众人如逢大赦,急忙告辞退下。只听“哎哟”一声呻吟,却是陵容已经吓得腿也软了。华妃轻笑一声,甚是得意。
我和眉庄立刻扶了陵容离去,直走了一柱香时间才停下来。我吩咐所有跟随的宫人们先回去,与她们两个在上林苑深处的“松风亭”坐下。我这才取出丝巾擦一下额上的冷汗,丝巾全濡湿了;抬头看眉庄,她脸色煞白,仿佛久病初愈;陵容身体微微颤抖;三人面面相觑,俱是感到惊惧难言。久久陵容才说一句“吓死我了”。
我沉吟片刻说:“素闻华妃专宠无人敢掖其锋,却不想她如斯狠辣……”
眉庄长叹一声:“只是可惜了梁才人,她虽然愚蠢狂妄,却罪不至此。”
陵容急忙向左右看去,生怕被华妃的耳目听了去,直到确信四周无人,才极小声地说:“华妃严惩梁才人,似乎有意拉拢我们。”
我沉默良久,见眉庄眼中也有疑虑之色,她低声说:“以后要仰人鼻息,日子可是难过了……”
三人听着耳边秋风卷起落叶的簌簌声,久久无言。
注释(1)、草虫头:金玉制成的草虫形首饰(2)、薛琮称缕鹿髻为“有上下轮,谓逐层如轮,下**,上轮小,其梳饰此髻时必有柱。”从以上的描述上看,缕鹿髻不可谓不复杂而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