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高院,院长办公室。
有些地方大家可能一辈子都不想进来,例如说法院,例如说监狱,不过坐在院长办公室光洁平滑的橡木椅上的林向晚却不觉这个被人提起来时常会和不愉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的地方有何异样。
窗明几净,连玻璃上最难擦到的死角都被抹得一干二将,阳光毫不吝啬的照进来,将人身体照得暖暖的。这样的地方,很难让人心生不快。
手边青瓷茶杯里冒着袅袅地热气,上好的西湖龙井,在热腾腾的沸水中上下翻腾着,由干枯缓缓变为舒展。林向晚摩挲着茶杯润腻的表面,不知该如何开口。
h市高院的院长沈丛戎,就是沈士君的父亲。她在两天前给沈丛戎打了电话,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肯见她。
沈从戎十分忙碌,每天的大会小会加在一起足足能开十多个小时,他平时连休息时间都很少有,但一听接到林向晚的电话,就立刻同意见她,可见在他心里,林向晚也是个极重要的人。
“我以为我要在很久之后才能见到林小姐,没想到你竟然会来找我。”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沈从戎微笑开口,他的鬓角微微泛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看起来像是个平凡的中年大叔,没有半点气势压人的劲头。
林向晚以前也没见过他,在她的印像里,和沈士君只言片语的介绍中,她一直觉得身居要位的沈从戎应该是个十分严肃,雷厉风行的人,不苟言笑,没想到他脾气这么好,她有点惊讶,低下头道,“沈叔叔,是我不好,早应该来拜访你的。师兄在美国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而我却总是让他担心。”
“他照顾你是他自己乐意,和你拜访我有什么关系?”沈从戎继续打趣道,“其实有件事情我倒想问问林小姐,前些日子,沈士君被人打破了头,回家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一直到现在还不肯和人说话,林小姐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林向晚听沈从戎提起这事儿,心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上一次她把沈士君气走,心里就一直像是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想给沈士君打电话赔罪,又不敢。不敢,也不能,她自问在沈士君面前是藏不住事情的,沈士君若对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抬出叶楠来,估计她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心里藏的事情都交待出来。
可是交待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有些问题她是一定要亲手解决,快刀斩乱麻,不让那些毒瘤再继续生长下去害人。可是这些事情如果看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没这么正义凛然了,她所做的,大多是不能见光的,要背着那些爱她的,她爱的人,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让他们也身陷其中,惹来不可预估的麻烦。
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她没时间了。
“师兄……他……我……”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从戎这个看似平常问题但实则锋锐的问题,这个男人看上去再温和,可他也是沈士君的父亲,沈家的长子,h市高院的院长,像这样的人,只有对待自己的血脉至亲时,才会露出温柔的真身,对她?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他只是给了她应有的面子而已,并不意味着他真的会因为她伤害了沈士君后还能原谅她。
得不到林向晚的回答,沈从戎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继续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一些,毕竟我也年轻过,年轻人嘛,总是血气方刚。只不过沈士君从小就有主意,仗着自己脑子好使些,明里暗里比别的孩子淘气的多,都是他指使别人做事的,从来没见过他和别人打架。林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家那个小子,性子不知道随了谁,天生是个不服软的,又认死理,别人都当他好脾气,只有我和他妈知道,他有多倔,不肯听人劝,吃了亏也没办法说。这一次他受伤,连我们老太太都惊动了,老人家本来在峨眉山参禅,现在也赶了回来……呵……年轻人的事,说起来我们老一辈的不应该管,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年纪也不算小了,可从来没交过女朋友,我没功夫理会他这些事,但他妈妈,他奶奶,天天在我耳根子旁边念叨,后来念叨得我实在受不了,就去逼问他,谁想到,他却告诉我,这辈子,除了一个人,他还没看上别人……”
沈从戎的话意味深长,看着林向晚的目光也如有实质一般,若地上有缝,林向晚只怕早就钻进去了,她不配沈士君这样对她,尽管现在社会昌明人人平等,但她也知道自己配不上沈士君。
像她这样早已被人从云端揪入烂泥塘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滚,洗也洗不净的女人,怎么配得上那样好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