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叫唤得太辛苦,还是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当天夜里,郭判便发起高烧。丁若水和春谨然轮番照顾了三天三夜,郭大侠的热度才渐渐退了,以至于他悠悠转醒时,二人都担心他的脑子会不会烧坏。
所幸,郭大侠清醒过来的第一句话是:“能给我找条裤子吗?”
脱离了坦诚相见的郭大侠,显然自在了许多,精气神也逐渐回笼,不到半日,竟能自己挣扎着坐起来了,虽然腹部的伤口牵动着他的五官胡乱飞舞,但这已然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了。
“难怪那些掌门老头儿老太太,叫我们少侠,叫你大侠,”春谨然将被郭判三两口吃空的粥碗收回来,真心感慨,“你确实担得起。”
郭判闻言并无半点喜色,反而懊恼地一捶床,骂了句:“妈的,这次是我大意了,阴沟里翻船!”
自打来到若水小筑,郭判就一直与伤病作斗争,春谨然和丁若水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顾上问,现在既然对方主动讲了,春谨然立刻接过话头:“你到底是被谁伤的?”
郭判:“鱼尾金钩,谢飞。”
春谨然歪头,总感觉这名字在哪里听过。下个瞬间,他忽然张大眼睛,谢飞,不正是裴宵衣要抓的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郭判一脸狐疑,“他是你朋友?”
“不不不,”春谨然压下诧异,飞快摇头,“我只知道好像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你怎么和他结怨了?”
“谁他妈和他结怨了!”说到这个,郭判气就不打一处来,“要是仇人,我一早便会防备,哪能让他得手。而且那小子现在不比从前……”
后面郭判说什么,春谨然再没听进去。因为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一个问题上,那就是谢飞伤了郭判,说明他并没有被裴宵衣抓走,那究竟是裴宵衣抓人失败,还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裴宵衣根本无法再去抓人……
“喂喂,我和你说话呢!”
身体忽然被粗鲁地推了一下,春谨然回过神,就看见郭判正十分不满地瞪着自己。
“我在和你说关系到整个武林的大事,你居然给我走神?!”
春谨然这叫一个憋屈,合着现在一个两个都敢训他了,他不拿出点口若悬河之势,还真以为他是好欺负的:“我走神?我为什么走神啊,还不是照顾你照顾的!我多久没睡觉了你知道吗?衣带不解地给你擦头,擦身上,各种除热,你良心被狗吃了!你还不如一睡不醒呢,你睡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郭判很想往后躲,奈何腹部剧痛,最后仅能将脖子后仰。饶是如此,还是被喷了一脸唾沫。好不容易等春谨然吼完了,无奈道:“我就随口说你一句,用不用这么大火气啊。”
春谨然发泄一通,舒服了许多。其实他有点迁怒郭判,主要还是担心裴宵衣。但这话不能说,所以只好委屈郭大侠了:“好了,你继续说。”
郭判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春少侠,心中恶寒,牢牢记住再不能得罪对方,然后才弱弱地问:“我说到哪了?天然居?”
春谨然怔住,下意识摇头。
郭判皱皱眉,只好再往前推:“药人?”
春谨然更震惊了,隐约有了不好的联想,却还是摇头。
郭判不明所以,只得直接问:“你到底从哪里开始走神的?”
春谨然实话实说:“谢飞那小子不比从前……”
郭判黑线,磨牙半晌,一声叹息:“得,咱们重头再来。”
接下来郭判所讲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春谨然预料,或者说,远比他想得更复杂,起源更早,牵扯更广。
郭判是被谢飞的鱼尾金钩所伤,但伤郭判的却不是真正的谢飞,而是已经失去心智的药人。说到药人,不管郭判还是春谨然,都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去年王家村偶遇的“陆有道”,而按照郭判所言,这次的“谢飞”,几乎与“陆有道”如出一辙。也是仿佛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操控,无惧无痛,见人便杀。更重要的是,近两个月来,这样的药人不断在江湖上出现,尽管只是一些无门无派的独行客,但仍是不可避免引起了江湖各门派的恐慌和警觉。而后不知从哪里传出的风声,说这些药人的始作俑者,正是天然居。
“现在各门派面上不讲,但私底下已经防备起来,”郭判道接过春谨然盛好的第二碗粥,几乎呼噜呼噜喝,“天然居更是半点声不敢出。”
“那到底是不是天然居干的?”问是这么问,但联想裴宵衣被派去抓谢飞,春谨然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这种与全江湖为敌的事,他本能地不希望真的与天然居,或者说是裴宵衣所在的门派,有所牵连。
郭判已经递回第二个空碗:“不好说啊。反正甭管是不是,光这些药人,就得让江湖乱一阵子。”
丁若水正好端着刚煎的汤药进来,闻言疑惑道:“什么药人?”
郭判实在懒得从头讲一遍,干脆挑重点:“就是江湖上忽然出现很多神志不清不怕死不怕疼见人就杀的疯子,我这身伤,就是拜他们所赐。”言简意赅讲完,郭判才看见丁若水手里的汤药,脸立刻垮下来,“我才刚喝完粥,就喝药啊!”
丁若水看着见了底的半锅粥,一脸无语:“这是我和谨然的早饭,谁让你吃了!”
郭判无辜地看春谨然。
春谨然举起双手自证清白:“他逼我给他盛的!”
郭判黑线,咬牙切齿。
丁若水半强迫地把药碗塞到郭判手里:“没事,混一起也不打紧,喝。”
“你也太敷衍了吧……”郭判将信将疑,却还是苦着脸喝完了药。
丁若水盯着他喝完,脸色才缓,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神志不清不怕死不怕疼的疯子,你确定是药人?”
郭判不明白:“什么意思?”
丁若水耐心解释:“药人,通常指常年食药,浸药浴,全身入药,可做药材亦可做药引之人,和你所讲的这些人,好像不大一样……”
“谁还真去抠字眼啊,”一贯粗线条的郭判有些无奈,“反正大家都这么叫,也不一定真明白什么意思,就是总得有个说法。”